繼承了李氏基因的萬曆皇帝是個很堅強的人,他在幾次試探失敗之後,卻不肯輕易死心,唐毅雖然一再表明,他做滿三任首輔,也就是萬曆十年,就會致仕。
萬曆並不相信,即便唐毅真的走了,對萬曆也不是什麼好事。以唐毅的威望和地位,他一旦致仕回鄉,立刻聲威大振,就會成為和周公孔孟一般比肩的聖人,是活着的聖賢,他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定下來的規矩甚至比朱元璋的祖制還要牢固。
真到了那一步,日後內閣大學士只做兩任,蕭規曹隨,誰還搭理他皇帝啊!萬曆不是要鬥倒唐毅而已,他還要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沉思了一夜,萬曆終於有了主意。
他坐在龍書案的前面,仔細思量半天,寫了一封親筆信,首先是慰問遇刺的唐毅,接着又說一些人太過猖狂,目無國法,簡直可殺不可留!
身為天子,萬曆憤怒不已,他想不到天下大治,竟然還有喪心病狂之人,他想更加了解國事,故此提議恢復五日一朝,在皇極殿聽候百官上奏,儘快熟悉情況,做好一個皇帝……
「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平凡讀完了信件,就給扔到了一邊。
「爹,萬曆分明是想借着臨朝的機會,剝奪內閣權力,他根本沒安好心!」
內閣之所以能夠成為帝國的中心,其實和皇帝怠政有解不開的關係,嘉靖避居西苑二十年,隆慶六年幾乎就沒怎麼上過朝。
皇帝懶惰,不願意辛勞,自然大學士就顯得日益重要。
可萬曆沒有祖父,父親的幸運,他現在哪怕累死累活都願意,只要先把權力拿回來就好!
只要上了朝,百官朝賀,他就是大明的至尊,哪怕一句話不說,上下尊卑就擺在那裏,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就太多了。
「平凡,爹考考你,你說我該怎麼做,要不要答應?」
平凡低着頭,他看到書信的一剎那,自然不想答應,可真是如此,老爹還會問自己嗎?莫非唐毅會答應他?
「爹,孩兒不明白,您老打得什麼算盤。」
唐毅拍了拍兒子的肩頭,笑呵呵道:「傻小子,爹教給你,還有你哥本事,是讓你們在爹爹老了,不中用的時候,撐起咱們唐家。同樣的道理,我的改革成果,只有在我下台之後,才會看到是否成功。我在台上,萬曆翻不了天,假如我離開了,人亡政息,大臣們撐不住,重新回到了君王獨治,那就證明我失敗了。假如他們撐住了,把萬曆的力量擋回去,維繫我留下來的規矩,那麼你爹的變法就成功了。」
唐毅從椅子上站起,面上含笑,「從今天開始,萬曆幹什麼我都不會限制,讓他折騰吧!我已經給了文官集團太多的力量,如果佔盡優勢,他們還不能壓制皇權,那他們不如找個茅坑淹死算了。」唐毅沒好氣道。
平凡沉吟片刻,突然笑道:「爹,假如他們真的不成呢?」
「那不是還有你嗎!」唐毅老氣橫秋道:「別告訴我,你還不懂怎麼利用金權,掀起一場滔天風浪!要真是如此,你小子趁早滾蛋,別佔着好位置。」
「哪能啊!」平凡撓了撓頭,自信十足道:「爹,您就放心吧!」
……
唐毅答應了萬曆上朝的請求,只是唐毅以遇刺之後,身心俱疲為由,請假休養。
連着四次早朝,萬曆就像是一個神像一般,一句話都沒有。
可是到了第五次,突然出現了問題,在早朝的時候,御史張鶴鳴突然上奏彈劾寧遠伯,遼東總兵李成梁。
譚綸的臉色一沉,「李成梁乃是國之重臣,豈是輕易可以彈劾的?還不退下!」
面對譚綸的呵斥,張鶴鳴絲毫不懼,挺直胸膛,大聲說道:「李成梁奢侈無度,貪婪成性,又濫殺無辜,罪惡滔天,如此之人,竟然能執掌遼東重鎮,肆意胡為十幾年,正是因為有人在背後庇護!」
「你說誰?」譚綸鬚髮皆乍。
張鶴鳴面對滔天威壓,額頭也見汗了,卻還在硬頂,「誰替李成梁說話,就是在說誰!」
「放屁!來人,把違背議事規則,擅自言事的張鶴鳴拿下!」
這些年來,唐毅早就強調,彈劾臣子,尤其是重臣,不能光憑着風聞言事,必須有切實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