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開的房門仿佛洞開的阿鼻地獄,火焰里的修羅君王從漆黑的地獄口踏出,他每踩出一步,走廊兩側的火焰就升騰跳動得更加劇烈一分,仿佛在興奮地狂嘯,以覲見它們的君主。
火光驅散了白茫茫的蒸騰的霧氣,映照出被燒得焦黑的地面上散落着細密的鱗片,一直延伸到長條形走廊的另一頭。
空氣中瀰漫着腐腥的血味,本來鱗片上本該濺有深褐色的黑血,但高溫的火焰如虹般掠過後,血液在一瞬間就被灼得狂沸蒸發混入空氣里,無影無蹤。
璀璨的黃金瞳在夜裏就像是兩盞搖曳的明燈,那人穿過走廊,一步步踏向走廊的另一邊,龐大的猙獰怪物在那躺倒,巨影如巒。
直到卷裹着火焰的人一步步踏在焦黑的地面上,直到經過路明非的近前。
路明非望着那對飽含威嚴與肅穆的瞳孔,那雙金色的瞳眸里好像藏着一個由火焰與青銅的偉力編織的世界,他就是那個世界裏唯一的至尊君主,眼裏蘊着的是至高無上的權柄。
倘若是血統不純的混血種對上了那居高臨下的眼神,皮膚會在一瞬間沁出鮮紅的血珠,全身上下的毛細血管都會紛紛破裂,心臟會在一瞬間因為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威壓像充水的氣球般爆炸,砰開鮮艷燦爛的血花。
但路明非顯然不在此列,他只覺得那雙陌生威嚴的眼瞳安在那張原本喜感熟悉的臉上,看起來有些……陌生。
路明非很忐忑,他沒有見過如此陌生的對方,那張臉從沒有如此……冷漠與威儀過,就好像剛剛謫抵人間的神靈,又像馬上就要登基上位的帝皇……對方還認識自己麼?或者說,這個君王般的男人……還是能摟着自己吹牛打屁侃侃而談的老友麼?
於是他強行遏制住深埋在心底的擔憂,試探性地朝那個被火焰卷裹着的人喊去。
「老唐?」
「你是老唐嗎?還是……」
龍王諾頓!
這個名字路明非不敢喊出口,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禱對方轉過頭來望向自己的時候能衝上來給自己一個熱烈的擁抱……而不是一口熱烈的龍息。
聽到路明非的呼喚,那人猛然轉頭,黃金瞳如金色的利劍般刺破黑暗,他看到了火光背後站在漆黑樓梯道里的路明非。
「老唐,是我啊,明明,大頭熊明明……我們打星際,我們喝酒,你在酒桌上踩着凳子說要幫我干翻惦記我女孩的壞人……老唐,你還記得麼?」
路明非從黑黢黢的樓道里踏出,看着那張正對着自己的熟悉的臉,他一瞬間把生死安危和立場問題都拋諸腦後,他有些踉蹌着,朝不知是老唐還是諾頓的男人走去。
被火焰簇擁着的人影在那裏靜靜矗立着,那雙璀璨的金色瞳孔就那樣望着路明非,路明非沒法從那雙金色的眼瞳里辨認出任何情緒,不論是人的……還是龍的。
可他依然堅定腳步不移地朝着那傢伙一步步走去,想要給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好像認定了那個看起來有些陌生的男人就是他的朋友老唐一樣,活像個固執己見的孩子。
烈火像是預警到了外來者,自發地朝路明非的身體上灼燒而去,火焰包裹住兩人,烈焰又一次撕裂了路明非背上的傷口,他死死咬着牙,聲音從牙縫裏鑽出,竭力呼喚着老唐的名字。
有人說過,當你落入一個懷抱中,你才會發現,原來這個世界從不像這樣溫柔。
老唐在骯髒的簡子樓里住了十幾年,過着有着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無聊時刷着獵人網站,瀏覽着那些壓抑而黑暗的話題,偶爾在星際里的廝殺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放鬆方式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活在陰暗的深溝里,目光所至卻皆是遙遠的光明,好像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被身旁的黑暗同化……可他其實孤獨得不像話,因為黑黢黢的陰溝里只有他一個人在發光發熱。
他是溫暖的,所以與之對比世界都顯得那樣冷冰冰。
老唐就是這樣的人,他已經……孤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座牢籠。
老唐沒和任何人說過,他內心的牢籠里,其實鎖着一隻怪物,一隻大如山嶽猙獰恐怖的怪物,一條能咆哮整個世界的巨龍。
第一百零四章殺戮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