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摒住了呼吸,指節也因攥得太緊而泛白。
她今年十一歲,那他應當是十六歲。她原以為自己還要好幾年才會遇見他,就像上一世一樣,哪知竟會提早這麼久。
即便在這樣一個稚嫩的年紀,他也難埋沒在人群里——不是因為他的五官,儘管他的五官確實好看得過分,可這個年歲,好看的人並不少。
令他有別於旁人的是那種淡漠的不羈,許多人在他這個年紀都是不羈的,但極少有人不羈得沒有絲毫刻意和生澀。
他便是那極少數人之一。
狐之琰。
「狐」是一個古老的姓氏。狐氏祖上曾力助本朝世祖得到天下,兩百多年過去了,許多從前不受重視的世族逐漸崛起,亦有許多從前盛極一時的世族沒落,狐氏便屬於後者。
琬琰美玉,有着美玉的名字,美玉一般的人,說要照顧她一生的夫君,卻和柳眉一道害了她。
這個騙子!難怪他總不耐提起小時候的事情,原來是因為曾是樂戶,在太常寺呆過。
千花記得他手臂上有道碗口大的疤,狐之琰總說是幼時調皮所致,想來該是剜去樂戶烙印時留下來的罷。
千花不覺起身,跟在了那群少年身後。
「小娘子,您這是?」她突然變得怪怪的,崔錄事有點擔心。
千花卻不理他。她雖跟着他們走,卻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距離,不教他們發現。
音聲人們方才訓練完畢,回到住處去休息。到得住地前,人群便散開了,千花想記着狐之琰住在哪裏,不料卻見到他被另外幾個少年圍在了角落裏。
「你脖子上掛着的,是什麼好東西?」為首的少年不懷好意地問道。
「這個不能給你。」千花聽見狐之琰的略顯低沉的聲音,似乎很是緊張。她覺得很新鮮,前一世的狐之琰在人前可比誰都囂張,竟也曾這樣害怕過?
「你說不能給,就能不給麼?」為首的少年不是善茬,根本沒打算給他拒絕的機會,伸手便去搶。
狐之琰雙手緊緊護在胸前,不讓他有機可趁。
「按住他!」少年對身邊的人發號施令。那幾個人大約是他的狗腿子,便扯開了狐之琰的手,將他按在地上,令得少年輕而易舉地扯斷了他脖子上的細繩,搶走了他緊緊護着的寶貝。
少年看了一眼,嫌棄地踢了他一腳:「呿!一塊值不了幾個錢的破玉,虧我還以為是什麼值錢的玩意。」
「還給我!」狐之琰被人壓在地上,憤怒地低吼。
「到了我手裏,還想拿回去?給我打!」少年對狗腿子們號令道,順手將那塊玉塞進懷裏。
狐之琰才挨了一拳,千花就跑到了少年跟前,大聲道:「誰敢打他?」
男女音聲人一貫是分開的,是以少年聽見女童的聲音,立即轉過身來。
僅看千花的穿着打扮,便知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再看到她後面黑着臉掛着錄事腰牌的男子,更無須猜測她能不能惹了。
「誰許你們私下鬧事的?都給我把袖子捲起來!」崔錄事喝道。
少年及其狗腿子們顯然很害怕崔錄事,乖乖地站成了一排,捲起袖子,露出左臂的烙印及編號。所有的樂戶都有這種烙印,而編號則是為了方便管事的人記住他們。
他們這樣的音聲人沒有任何地位,人們連他們的名字也不屑於去記。
崔錄事忙着收拾他們,千花則緩步走到少年面前,小小的女童氣勢卻不弱:「東西拿來。」她看着那少年說道。
儘管她個頭不大,少年卻不敢輕視她,趕緊將從狐之琰那裏搶來的玉雙手奉上。
此時狐之琰也從地上爬起來了。他當真狼狽得很,頭髮鬆散了,身上的衣服也髒亂了,看着更是滑稽。
前世的他只有揍別人的份,從沒有被別人欺負過,真難以想像他竟然也有這樣弱勢的時候。千花看着這個陌生的狐之琰,五味雜陳。
千花看了那玉一眼——只是一塊普通的玉石,無論材質造型還是雕工都沒有可圈點之處。前世可不知他還有這麼個寶貝,他從未將她放在心上過,所以才會什麼也不肯告訴她吧?
「還給你。」她嫌棄地將玉石丟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