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脫了外衣,在屋裏坐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狐之琬的敲門聲。她想了想,又坐了一會兒——興許是水還不夠熱吧。
門上終於傳來「咚咚」的聲音。千花貼在門上,聽見下樓的腳步聲,這才打開了門。
門外地上放着一桶水,和往常一樣,冷熱適中。
她突然失去了離開這裏的熱情和勇氣。
狐之琬就狐之琬吧,至少每日回到家裏有熱騰騰的飯菜等着,累了有人調好溫水,雖說連桌子都修不好,可總也會主動去修不是?
少了一縷魂魄又有什麼關係呢?
狐之琰體弱多病就讓他病着吧,誰讓他上輩子那麼壞,活該如此!難得她這輩子活得還算安穩,憑什麼為了他奔波?
可等她換好衣服拉開門,看見微暗燭光下幽深的台階,又拾回了去尋那道人的想法。
魂魄不全的人,死後會怎樣?
魂魄健全的人,還可以期待輪迴轉世;丟了其中一縷,徘徊人間不得歸去、無能復來,又如何是好?
這一世大概也不是什麼好結局了,若有可能,她還想再活一世,不求富貴,只要能夠善終。
平素吃完飯都是狐之琬洗碗,今天狐之琰在,狐之琬便摁着他洗。狐之琰當然不肯,兄弟倆又在院子裏打了一架,最終以狐之琰落敗不得不拿起洗碗佈告終。
千花坐在後院的矮凳上,一邊修補着剩下的椅子,一邊肉疼。
狐之琰手一滑,又摔了個盤子。
「狐之琬,我的碗盤是不是快被他摔完了?」千花可憐兮兮地抬頭,望着給她端茶遞水找釘子拿錘子的狐之琬。
狐之琬也頭疼得很,碗盤砸碎的聲音聽得牙酸。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起身走進廚房裏去:「放下吧,別洗了。」
「你說洗就洗,說不洗就不洗啊?」狐之琰脾氣上來了,他素來看不起這些活,哪裏想得到居然洗四個碗能洗壞三個,憑什麼狐之琬就沒這麼慘?他就不信這個邪了!「不就幾個盤子麼,賠給你便是,我辦事從來不半途而廢!」
千花一聽高興壞了:「那讓他摔吧,前幾天我剛看中了一套新碗盤!」
狐之琰和狐之琬頓時無言。
待各人折騰完各人的事,夜已深沉。
千花趴在二樓面向後院的小窗上,托腮看下面忙碌的身影。
要遠行了,不是卷卷包袱離開就夠,房子裏里外外都要打點好,以後回來才好繼續住着。
這話是狐之琬說的,所以此刻他正仔仔細細地收拾每一處。
不知道為什麼,他仿佛看不得狐之琰閒着,無論狐之琰多麼不情願,都硬要拽着狐之琰一起幹活。前世穩重又高傲的狐之琰,在他面前像被耍得團團轉的孩子,雖然兩人經常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打得不可開交,可千花知道若是換成他們兩個,一定做不出為了活命而去害另一個。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千花說不清楚。只是阿兄孟隨表面上對她那麼好,卻能忍心看着她去死;狐之琬和狐之琰鎮日針鋒相對,其實並沒有真正傷害過對方。
月至中天之時,狐之琬才打理好一切。狐之琰怕他真叫自己睡地上,早早去霸佔了房間;後院裏只余他一人。
他抬起頭,她還趴在窗台上,托着腮,望着月亮不知在發什麼呆。
院牆下沿着牆根種了一排月下香,香氣逼人,直令人窒息。
千花聽見敲門聲方回過神來,她打開門,抱着鋪蓋的狐之琬站在門外。
「之琰睡覺打鼾,吵得很,借我打個地鋪。」這麼歪的理由,他竟然說得一本正經。
狐之琰睡覺打不打鼾,千花能不知道?
她雙手防備地攔住門:「你……你把他打醒,不許他打鼾。」
「他臭死了,我才不跟他睡一屋。」一着不成,狐之琬又換了個新說法抹黑親生阿弟。「累了一整日,總不會連個睡覺的地方也不給我罷?」
「他哪裏臭?」
「簡直臭不可聞!」
千花琢磨着這要是讓狐之琰知道,倆兄弟又少不了一頓打——狐之琰素來很得意自己的樣貌,斷然是容不得別人說他臭的。
狐之琬見她有些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