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三斬

    天山,萬仞山峰直插雲霄,雲海翻滾,露出那座巨大無邊的大門。

    猙獰的鬼面,成千上萬隻惡鬼浮雕在門的表面擠壓的密密麻麻。它們張牙舞爪,漆黑氣浪圍繞着門流動,仿佛下一刻它們便會活過來,獰笑着降臨人間,吞食活人。

    蘇瓏站在巨門前,那微微推開的鬼門關中流淌着一條河,在她這個角度,能看見河面上盪起漣漪,似乎有人在這條河流上乘舟而行。此刻,她的身後,那千萬兵馬沒入門內,馬蹄聲漸遠,兵戈聲隱退。

    她在心底微微嘆息。

    有人站在祭壇邊緣輕聲呼喚,說:「姐姐。」

    是蘇誘鳶,她筆直站在祭壇邊緣,身後便是萬丈懸崖,但她毫不在意,踩着高筒靴,敞開黑色大衣在風中狂舞,像夜梟的展開的羽翼。

    她的右眼在燃燒,露出無比輝煌的金色。可目中是湧上來的悲傷,像失去了珍貴之物,宛若狂潮。

    「你要走啦」她說。

    「如果你不回祖地取出那副赤龍圖錄,我可能連你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啊,父親母親甚至都以為你死了,我們的大伯幾十年裏第一次從道觀里出世,就是為尋到你。」蘇誘鳶環顧四周,將風雪盡收眼底,那湧現出的悲傷仿佛被風雪凍住了,讓她的眼底不再有溫度,冰冷刺骨,「可你,在做什麼?」

    「蘇瓏,你有你的苦衷,但你連給家裏拖個夢都不願意麼?還是說傳說中的周天十類,現世的鬼,你捨棄過去為掌握現在的力量?告訴我」蘇誘鳶抬起頭,「你現在究竟是鬼,還是蘇瓏?」

    風雪下,兩隻眼睛彼此對視,在掀起的紅蓋頭下,那隻同樣璀璨的金色眼瞳眯起。

    鬼門關前,大紅纖細影子在茫茫大雪裏像朵搖曳不定的曼珠沙華。

    「知道祖地里藏着的那副赤龍圖為什麼沒有眼睛嗎?」高處,蘇瓏緩緩開口。

    「因為我們是祂的眼睛,至少,在此刻,這個時間,我們是那對眼睛,看清過去未來,多麼偉大而神秘的力量啊。老人總說,我們兩是蘇家的天賜,那眼睛給了我們無限的可能。」

    「但是誘鳶,還記得麼,你小時總說眼前看見的東西和現實的不一樣,你看見了黑色潮水和暴雨,看見了咆哮的龍,看見了從天而降的血色巨人。你看的見未來,那麼,你說未來是既定存在,還是存在改變的可能?」蘇瓏垂眸,她未等蘇誘鳶開口,接着說道:「其實兩者都是,未來早已成定論,現在只是改變我們走向哪個既定的終點。」

    「龍,巨人,漆黑的河流和暴雨,這些都在慢慢成為你眼中的現實。」

    「這樣的力量,是人類該有的麼?或者說,你認為何種生靈會具備這種力量?根本不可能啊,妹妹。」蘇瓏輕聲說,她的目光延伸,從蘇誘鳶身上離開,看向南方,那個消失在現世九州的土地。「無論你是否看向星空,星空都在注視你。而有的東西,他存在於現在,可從來不只是現在。」

    蘇誘鳶皺眉,她知道自己的姐姐在說什麼,甚至知道蘇瓏口中的「他」是誰。

    但唯獨有一點異樣。

    那就是此刻的「鬼」不像她的姐姐!

    古老繁雜,言語間帶着奇怪而押韻的腔調。話語裏講述着隱秘,描述着太古,又毫不見尊敬。

    「太行之君,南燭,他究竟是什麼?」

    蘇瓏低頭,回應着,「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可有一點我能告訴你,你看見的未來,有一個畫面是過去,而我看見的過去,其中有一個畫面是未來。如此矛盾的點出現在同一個個體上,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時辰』到了。」

    天竺,巨大神像俯身。

    這片天地完全紊亂,潮水在向天空奔涌,群山開裂,隱藏在地底深處的火柱肆意衝出,火光染紅了每個人的臉。


    可天又是如此陰暗,陰暗到只有一處光亮,所有生靈的目光都在那裏。

    赤服,木釵,手持八面古劍。

    身形瘦弱,卻如把劍鋒一樣筆挺。

    懸空大陸上,男人緩緩拔出了背後的劍,與此同時,雲海深處的神像與他做了同樣的動作。

    只是拔劍而已,鋒鋩便撕裂大地,將群山化作溝壑。

    「長生者,你不屬於這片時空。」純陽孚佑說道,他目中蕩漾神光,整個人被法相帶來的輝光籠罩,看不清臉,「推開鬼門關,足以造就一片界外之地,但可不能將你呼喚過來,是因為那件圖錄?」

    天空上,圖錄燃燒着,圖錄上描繪的赤龍正在消失。

    介質。

    李熄安沉默,他的身後呈現出巨大法相墜落的畫面,有三具,又有無數蒼白修長,頭戴面具的神官俯首,被一個一個斬去頭顱。

    輝光里傳來男人的輕笑,「看來有人為了對付我準備了很久,罷了,罷了,又何必再問。」

    神像揮劍。

    李熄安同樣揮劍。

    黃昏般火焰順着他的劍推出來,靜如死水。

    可兩道劍芒相撞,光熱迸散,大地上的一切像畫紙上的塗鴉,被隨意抹去。待光芒散去,純陽孚佑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哦?」

    大地上的生靈們沒有在劍光下隕滅,每一個生靈的身前站着一位身披赤服的神官虛影,神官微微躬身,雙手攏於袖中,皆朝着一個方向,像是朝拜。純陽孚佑認識這些虛影,崑崙長生者,但崑崙的長生者怎麼會朝拜另一個長生者呢?長生者們只有一個尊,但那位早已經消失在千萬年之前,名為西王母。

    他瞥過最高處的長生者,恰好與其對視了。

    沉澱着黃金的眼睛,其中盛開古老神聖的花。

    長生者舉劍。

    背後墜落的三具法相被托起,被擰碎,然後被雜糅在一起,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塑造着一切,最後,一個畸形的法相被造就,四肢修長,頭顱是三個不同的臉打碎拼接,唯一顯眼且明了的是法相手中的劍,倒懸,赤色,八方,刻篆文。

    純陽孚佑認識那幾張臉,甚至稱的上熟悉。

    畸形的法相將手中的劍墜下。

    像墜下了一整片天空。

    李熄安面無表情,他拖着手中的昏劍,在那柄巨劍落下的同時踏着雜糅法相的手臂奔襲,在手臂盡頭,迎接他的是純陽孚佑。

    他肆意揮砍,將那具殺過來的法相斬成碎片。

    在揮砍中,這個男人甚至在大笑。

    「你可比我更想一位跨界生靈,不在這段時空,那你在哪裏?死在了九州墜落的崑崙中?還是將自己殺死,製作出介質活靈?」

    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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