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黎部。
眾人商議。
身穿各色衣袍的大巫們圍攏一圈,其中有李熄安熟悉的老人,亦有這幾年時間新修行崛起的年輕人。
「這段時日,也許是因為鱷主象母一戰的凝聚,原本死氣沉沉固守一方的人類勢力開始流動。就像一開始分佈在各個地方的水滴,而現在,這些水滴在有意識的結合。有很多外界的崛起者或者大妖想要在這個時間點造訪黎部。聖王在的時候,全部回絕了,甚至直接動用宇法封山。可聖王在離去之時又說道這件事讓我們自行斟酌,他不會再插手過問。」綠袍老者緩緩開口。
他坐於會堂的正中央,資歷最老,實力也深不可測。
黎部中的人們都知曉他是最初的幾位大巫之一,參與了當年古修士入侵的戰爭。
「聖王前往了古修士的小世界,與太行山神同行。」老者又說,「此行可能數個禮拜,也可能數月,在這段日子裏我們得安排好這些事。我們背靠古老山脈,但也終究是人,黎部中的孩子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裏,總需要機會出去闖蕩,去見識一番外界的風景。」
「舍大人又什麼意見麼?關於那些外界的造訪者。」有人問道。
「她沒有意見,大妖歸山林,無需在乎太多。何況造訪者名義上是來造訪黎部,而並非十萬大山整體。」
「與外界一旦建立溝通交流的橋樑,我們的生活可能就不這麼安穩了。人心不可測,無法保證到來的生靈全部對於黎部時利好的,雖然我們這一點並非沒有辦法,可又顯得沒有誠意和格局。」一位資歷同樣深厚的大巫開口。
這位大巫說的方法在座的各位心照不宣。
無法揣測來者的心意,便依靠些手段來保證對方不敢有二心。
下蠱。
黎部人最擅長也是最穩妥的方法。
「那些造訪者中不乏得知我等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前來幫助我們的人,這種方法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一位大巫道。
「的確如此,更何況我們的孩子也會走出十萬大山,想像一下,如果他們被其他勢力的人種下某種限制來保證心意,我們會怎麼想?大家都不希望黎部今後在世人的目光中是些陰冷無情之輩吧。」另一個角落中也響起感嘆。
人情二字,很重,重到一些珍寶都無法將彌補。
大巫開始談論,沉默安靜的會堂變得嘈雜起來,人聲鼎沸。
無人去談及下蠱不被他人察覺,他們從未小看外界的崛起者,也從未因為身處古老大山而失去謙卑,這是黎部先輩們留下的訓戒。
而這時,旁座的高處,一個年輕人開口,沉厚磁性的嗓音讓很多人側目,這是目前大巫中最年輕的一位。聽說這個年輕人的崛起是由那位太行山神親自點明路途。
大巫們看向他,議論聲漸漸止息。
「聖王曾經說過,十萬大山是他的故土,但絕不會是他永遠駐足停留的地方。所以,有朝一日我們會失去聖王的庇護,而要支撐起黎部,支撐起十萬大山還需要很多磨難。聖王在這個時候對我們放手,便是考驗。」
「在不久前與鱷主象母的一戰中,聖王看見了黎部眾人以及十萬大山中大妖們的決意,但他沒有看見我們足以守護己身、守護故土的力量。」他頓了頓。
「我們需要力量,黎部需要成長。我們既是黎部子民,也是這座大山的孩子。而大山的孩子,不會懼怕歹意。」
「外界的善意也好,惡意也好,都將化作我們成長的養料!」年輕人舉臂,聲嘶力竭。
寂靜,會堂內死一般的寂靜。
隨後便是如雷般的掌聲。
蟲鳴,鳥語,黑暗中投來一絲陽光。
螻勐地睜眼。
他挺直了身子,從地上坐立起來。
驚人的戰鬥意志開始凝聚,他可沒忘記此地應為何處。
天觀界,玉釵順德上人的道統。這將是一場極其可怕的惡戰。但螻環顧四周,樹木,花草,還有透過林間葉隙打到他臉上的陽光。
以及一個少女。
他愣住了。
少女原本在地上撥弄花草,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看過來,隨手將手中的花插到螻的頭髮上。
可惜螻的頭頂只有光禿禿的甲殼,這朵花很快滑落下來。
但被一隻寬厚的節肢手掌接住。
「怎麼是你?」螻笑道,將手中的花別在少女的耳畔。
「不是我還能是誰?你這隻大蟲子,難道還見過別的和本姑娘一樣好看的人麼?」少女打開了螻的手,挑眉,似乎在不滿。
「也不是沒見過,而且還挺熟悉的。」螻突兀的想起一個人影。
「哈?」少女皺眉,揮了揮手中的拳頭。
看到拳頭,螻補充:「哦對了,那傢伙還比你能打。」
「好你個小螻蛄,怎麼睡一覺起來得意忘形了是吧?啊?誰天天教你蠱術教你修行教你運氣,好啊,竟然心裏還有別的人?」少女起身就踹,可惜螻的身軀比鐵還硬,她壓根踹不動。
在短暫的愣神之後,少女蹲下身就開始哭。
嘶啞的哭喊中的飽含着什麼「不要我了啊,難道螻也要拋棄我了嗎,我真是可憐啊,聖女當的不稱職就算了,就連螻都不要我了」
螻起身,他突然間有種恍忽感。
他為何在這裏?他此刻應該在別的地方才對,但少女的哭喊聲將他的思緒打斷,他只能低下頭去安慰。
動作很嫻熟,想來是經歷了不少次。
的確經歷了不少。
黎部聖女,算是他崛起之後遇見的第一個人類。一開始對方只是想收他做蠱蟲,說跟着聖女大人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惜對方的收服計劃失敗了,黎部的聖女大人打不過他這隻螻蛄。
根據約定,這位聖女需要教會螻蠱術以及黎部的修行法。
他本以為對方會不高興,但認識後對方往他這跑的越來越勤快了,還常常以他的師傅自居,打不過自己徒弟的師傅?不過無所謂,既然在學習對方的東西,稱老師也合情合理。哪怕聖女大人常常以此為契機來挑釁。
螻拍打的動作還沒有持續多久,少女突然抬起頭來。
眨巴眼睛,眼裏那是一滴淚水都沒有。
「能不能介紹給我認識認識?我倒要看看是你想的那人好看還是我好看。」在螻眼中,不知為何,這位聖女大人看上去怪興奮的。
他知道對方不會生氣,對方很喜歡交朋友。
包括且不局限於人類。
「他啊」螻感嘆,想說你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