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回頭看着床榻對面的屏風隱隱約約的影子,殷暖不敢弄出一點聲響。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直到全身都僵硬的時候,他還是沒想過要動一下,只在心裏默默的數着深夜裏的打更聲,算着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直到丑時左右,極為寂靜的空間裏,外間忽然傳來極輕極輕的腳步聲。
然後是門被推開的聲音,仿佛怕吵醒他一般,那聲音極輕。若非殷暖一直注意着,只怕就忽略過去了。之後水奴走上迴廊,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在響了兩下之後,忽然就停止了。
殷暖忽然有些莫名的心虛和緊張起來。他下意識的按在心口處,似乎想讓心跳的聲音更低一些,讓他能夠更清楚的聽見水奴的腳步聲。
打更聲又一次一次的傳來,殷暖忽然便擔心起來,夜裏風涼,水奴就那樣站在迴廊的風口處,她身體單薄,若是染上風寒怎麼辦?她是站着還是坐着?會不會累着?
越想便越是不安,殷暖很想立即起身去看看,是否有必要給她送一張胡床,或者加一件衣裳。只是他卻不敢,這種仿佛偷窺到別人心底的秘密一般的罪惡感讓他只能更清醒的盼着時間再流逝得快一些。
窗外漸漸一片灰白,視線里的東西一點點變得清晰,聽見已經有人開始活動之後,殷暖想也不想,一下翻身起來,拖着鞋往外走去。
門果然是虛掩着的,殷暖過去推開門之後,門外的那個身影似乎也被他嚇了一跳。
「暖暖?怎的這麼早就起了?」
「阿姊,你?」
兩人一起開口,又同時停住,殷暖先笑了笑道:「屋裏悶熱,外面還涼爽一些。」
水奴也淺笑道:「兒家也是如此想。」
仿佛每一個平常的清晨一般,昨日漫長的一夜也是一夢過去。
雲煙齋,書墨整理好一部分書卷之後,出門時見王韻書靠在院門處看着門外。而這個動作他已經差不多兩個時辰不曾變動過,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郎君,你是在等什麼嗎?」
因為王韻書看着院門外的神情,幾乎有些翹首以盼的感覺。
「等人。」王韻書點頭。
「等人?」書墨道。「郎君在等誰?直接去找不就好了嗎?」
王韻書依舊頭也不回的道:「仆已經去過了,不能再去逼她。這一次來與不來,是她的權利。」
「哦。」書墨似懂非懂,有些好奇的看了門外幾眼之後,又回屋去繼續收拾東西。
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院門處終於出現了一個人影,一聲灰色衣衫,單薄纖細的站在那裏,好似隨時會消失似的。
在那個人影出現的時候,王韻書有些忐忑的心忽然就放鬆下來,他幾步上前,有些急切的迎上去。
「水奴娘子。」王韻書道,「你來了?」
「嗯。」水奴淺淺行了一禮,「表朗君。」
王韻書側身道:「水奴娘子,進屋坐吧!」
「不必了。」水奴搖搖頭。「婢子只說幾句話就走。」
才剛放下的緊張又提了起來,王韻書心裏有些不安,面上卻極為平靜溫和的道:「水奴娘子請說。」
水奴頓了頓,直接說道:「表郎君,婢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王韻書點頭,誠懇的道,「水奴娘子請說。」
水奴又停了片刻,認真問道:「先前表郎君描述的那樣的生活方式,婢子亦心嚮往之。然而表郎君說的那種一生一世唯一人的感覺,婢子愚鈍。並體會不到。所以,這樣表郎君還願意帶婢子一起走嗎?」
說不失望恐怕自己都騙不過去,可是更多的是感激和安心。感激她坦然相告,安心她終於允諾。
「仆樂意之至。」王韻書輕輕笑道。「自從水奴娘子答應願意考慮之後,仆最怕的,是你考慮之後不跟我走。這個地方人心叵測,能夠帶你離開,護得你一世平安,仆已意足。」
水奴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雲煙齋的。已經決定了將來歸屬。應該鬆了口氣不是嗎?
因為明明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的,一開始是想留在殷暖身邊,看着他平安的長大,現在他已經長大,也有能力保護自己了,所以再沒有理由待在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