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敘聘問畢,韓平不敢久留,辭出。太子和黃歇送韓平出來,竟不離開,虞卿也一揖,將他們再揖入堂上。
虞卿在坐定後,竟然主動談起了趙國的水災:「魏引濟入圃田,乃得良田萬頃,趙亦深羨之。趙有漳水,亦入於河,曲折而西。昔魏西門豹於鄴開引漳十二渠,鄴乃大興。王乃思引漳入邯鄲。夫武平者,邯鄲西邑也,當涉及武安間。王乃以涉之漳東引入武平西,再南行而入於洺。渠甫成,而山上暴雨,水潦漫溢,民居盡毀,竟遂不成,實為可嘆!非只此也,河水亦溢,反灌入巨鹿、沙丘。」
黃歇道:「河溢而為災,曾不聞魏報,奈何獨災於趙也?」
虞卿道:「黃公不知。河於垝,遂分南北兩道,漳入於北道,故但趙受災,而魏無恙也。」
黃歇深感自己知識不足,赧然道:「微卿之言,仆焉知!王引漳入武平,得無費乎?」
虞卿有些警惕,道:「所費無多。由涉入武平,不過數里。瀦而成澤,民為安樂,所得甚多。復欲其南也,值遇大潦。工不久也。」
黃歇發現虞卿開始警惕,有選擇地回答問題,就改換了話題,道:「客隨主安。臣入秦邑,楚兵皆解於城外。而秦入於趙,乃強欲入,非禮之所宜也。」
說起了剛才的事,虞卿的火氣又上來了,道:「蠻夷之國,不可與言禮義也!」忽然發現在座的太子和黃歇也出自「蠻夷之國」,就趕緊找補道:「豈如楚之有材!」
黃歇一笑置之,道:「雖楚有才,晉實用之。楚偏僻小國也,久慕中國,心追手摹,而欲學也。」
虞卿道:「不然。楚有屈子原,名著中國,凡吾學子,莫不仰也!」
黃歇道:「敝邑不幸,郢都陷落,屈子一怒,身沉於汨。誠可嘆也!」
虞卿道:「昔者秦襲郢也,吾等皆驚,何以楚之強也,一夕而國破家亡!」
黃歇道:「是亦時也,運也。彼時楚軍盡在東,遂為秦所乘。楚至於陳也,收其殘餘,猶足抗之。楚地方五千里,雖失郢之千里,猶足當大國也。」
虞卿連連稱是,道:「以彼秦之強也,天下莫能抗;其能抗之者,殆楚也。」
黃歇道:「非獨楚也。趙自王變法以來,秦不敢窺趙二十年,豈後哉!」
虞卿道:「趙有山川之險,故得保祖先之地。若論入於關中,與秦王一較高下,非楚莫能也。」
黃歇道:「昔能入關中而與秦爭者,殆魏也,而今魏山西之地盡入於秦。三十年前,孟嘗君將齊、韓、魏三國聯軍,破函谷,將與秦戰於秦野。而秦與魏河東、與韓武遂而和。尋則齊為燕破,幾至滅國!遙思前跡,入函谷者蓋寡,而能全其身者,未之聞也!」
虞卿道:「誠如公之所謂也。然趙之秦,雖強不屈。昔者,秦欲以和氏璧以欺趙,賴藺卿相如,完璧歸趙。澠池會上,秦數辱趙,而趙堅不為屈。今者,趙將賈偃以下三萬人沉於河,趙堅不為秦之下。燕趙之士,多慷慨悲歌,無屈膝向人者。」
黃歇唏噓道:「敝邑則不然,多屈膝偷生之輩,畏秦如虎。聞秦之敗三晉也,急以太子為質以求和。惜太子方冠,即出國門。」
虞卿驚訝道:「太子入韓非為祭韓王乎?奈何入質於秦也!」
黃歇道:「韓王入葬畢,即以車隨涇陽君入秦矣!」
虞卿嘖嘖而嘆道:「可憐太子」
黃歇道:「敝邑但得如燕趙慷慨悲歌之士,太子焉得入質!」
虞卿道:「以楚之強也,猶當質於秦而和乎?此非智也。楚以江山五千里,有吳越之勇、陳蔡之富;雲夢雖失,而江漢猶在。豈無一戰之力。太子一入質,秦命不得不聽,秦索不得不予,縱有地五千里,秦焉厭焉!」
黃歇道:「誠如卿之所言也。今事已若此,卿計將安出?」
虞卿道:「何不絕秦之約,而歸於楚,諒秦未敢動也。」
黃歇道:「非計之上者也。昔敝王為太子時,為質於秦,陰潛而歸,秦屢伐而楚屢敗。先王與秦會於武關也,秦王強留之,而先王為不屈也,身死客鄉,楚人悲之。齊人一舉而入於函谷,秦割地以為和。義之所在,而仁者無敵。今允太子入質而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