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楊春龍望着遠處屋場的燈光,跌跌撞撞下了青峰山。走一段路靠近一家房門,叩開門扉。因身子赤條條的,他又悄然退到暗處。房內出來一位老人問道,什麼人?楊春龍回答,大爺,剛才我在龍王廟歇宿,被兩個強人搶走了銀兩扒光了衣服,求大爺高抬貴手給小生一套遮身衣物。
聽清緣由,老人甚為憐惜,即刻拿衣服褲子他穿。入房坐了,老人又問知他赴京趕考,倍添愛慕,便以上好的飯菜款待。
第二天上路,老人又送盤纏,春龍受之感恩不盡,拱手而別。又行數天,趕至京城,因沿途乖阻,誤了考期。春龍感傷萬分,眼見盤纏都已花絕,兩手空空一時哪能回歸故里?
千里迢迢,與其極盡磨折哀討之苦,不如尋個短見一死方休。他走出一家館舍,思及親人,翹首南望,不禁淚流滿面。好半天步至郊野湖濱,腳踏萋萋芳草,面向幽幽野湖,口裏喃喃道,母親,娘子,對不起你們,我出於無奈把一堆賤骨丟在他鄉。
只見他雙手抱頭,「嘣咚」一聲栽進湖裏,湖面濺起丈許高的水花。可憐刺股懸樑志,險作背井離鄉魂。
也是春龍命不該絕,當日郊野那邊來了一幫人,領頭的員外王榮,正在兜風賞景,才近湖畔,看到湖中一起一沉的什麼物體在動,細瞧是一個人。他即刻叫家人持一杆長篙,正好篙梢有一個鐵鈎,伸到湖裏,鈎住溺者衣襟,扯到湖邊,扶起來,將他腹部挺在自己的膝蓋上,按着他的脖頸往下作弧形彎曲,頓時他喉嚨里瀉出一掛濁水。
以手觸摸他鼻翕,尚感奄奄一息氣流。作救護的人將他仰放草坪,嘴巴對着嘴巴一陣猛嘬,又嘬出些濁水吐了。一會兒溺者睜開眼睛,只不言語。
員外令家人將他馱至家中,換了乾淨衣服,以好飯好菜相慰。他點滴不食,只道,我窮途末路,不願苟活,放了我吧,只求快死。員外見他眼若星斗,兩頰豐盈,相貌出格,料日後必有建樹,卻不了解他如何尋短見。便道,你有何等冤屈窄念?說與老夫聽聽。若這般尋死,老夫眼見不救,實屬不仁不義。
此話一激,他就把自己的籍貫姓氏及沙羡至京城一路險阻與誤了考期的懊喪心理如實說了。
員外聽畢,着實憐憫道,相公何不在我家與長子玉和一起日課八股文章,以備明年登科殿試呢?他見員外如此仁愛 ,便雙膝跪下,感恩地說,大爺,受小生一拜。
員外伸手扶着他說,起來,起來。相公,不必施禮。他哪裏肯起身,只道,小生若不蒙您的救助,早已屍骨僵冷。今能倖存,大爺實為小生再生之父,山恩海德,愧不能報,來世願為犬馬相隨左右。員外說,相公何必如此?快吃些東西,老夫領你到後邊書房去。
當下春龍又拜見了王夫人才肯用餐,隨後員外領他到後邊書房見識玉和,且拜為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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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外家小姐玉環正在繡樓針黹。那日嫂子張氏上樓閒聊,偶爾一陣清風裹挾着撲鼻花香拂進窗簾。窗簾隨之捲起邊兒,洞開一隙,外面花園的景致也就有一角兒撲入眼底。
張氏道,小妹在繡樓悶坐悶做,不如到花園看看花草,散散心。玉環「嗯」一聲收了繡花針,問道,外面熱不熱?張氏到窗口撩起窗簾看時,天上一層淡淡的雲絲,正欲遮欲透的柔和着一輪驕陽,因道,小妹,還好,天上有風有雲,縱是暑天也不覺熱。
於是二人下了繡樓,經過中堂,眼看穿過走廊,後邊就是花園,玉環蓮步搖芳,行至走廊卻悄然止步,側着臉兒瞧見那廂書房,有一粉面含春,唇若塗丹的少年,正挨着哥哥玉和坐在桌前全神貫注地默誦文章。
張氏察看玉環顏面,低聲問,小妹,看哪個?玉環見問害羞,將錦袖口兒一抬,遮過臉頰紅暈,默然無語,啟動蓮步。張氏在身後「咯咯」的笑,至花園又道,我知你看中了那個公子,待他中了進士,姐姐包管與你做紅娘 。那時,你該如何謝我?玉環已知遮掩不住,臉上那抹淡了的紅暈又濃艷起來,姐姐莫取笑,你曉得那位公子看得上我嗎?
小妹莫要自卑,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人不成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池邊賞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