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活下來的男嬰果然就養得胖乎乎的,平安無事。馬力給他取名馬奔,希望兒子奔個好前程。那次齊思思抱着小馬奔回娘家,她是娘的獨生女,父親早逝,只有一個年愈古稀的老母,靠政府救濟度日,她人還健朗,能自理,不肯住福利院。
齊思思帶孩子回去,她格外高興,拉着外孫又是親又是摸。馬奔認生,偏開頭嘴一扁哭着要媽媽。齊思思將準備好的棒棒糖塞給娘說,你拿這個給他,他不會哭。老人剝開糖紙,在外孫面前晃一下,然後塞入他嘴裏嘬,果然就安靜了。
慢慢地緩解了生疏,外婆抱着外孫走出門,故意在鄰里走動,人家一問,這是你外孫嗎?她直點頭,然後咧開缺齒的多皺的嘴巴開心地笑,樂得像一顆幸福的松果球。
人家又問,拿什麼招待你女兒、外孫?她忽然想到自己養了6隻雞,便說,殺雞。女兒跟着出來了,她說,媽,不用殺雞,我帶菜來了,有肉有魚,雞留着你自己補養身子。
第2天,走的時候,娘已經縛住一隻紫雞公,硬是塞給女兒帶回家。還囑咐,這隻紫雞公可以養到馬奔滿了一歲的時候,殺給他吃。娘還寵愛地看一眼外孫接道,他現在還沒有長齊牙齒,待長齊牙齒能說話了,你再抱來我看看。
媽,我一定會抱來。抱着孩子欲走的齊思思忽然憐憫起老人的孤獨來,便說,媽,到我家去住吧!
不行,我在外面住不慣,連福利院都住不慣。老人說這話時,又嘆息着,我還不知能活多久,活一天算一天哦,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就滿足了。
同一天,一條漢子,脖子上套着汗巾,正推着一架獨輪車經過馬家莊前畈中的一條土路,因為天氣熱,又使勁出力,他不時稍作停頓,撩起汗巾擦試汗涔涔的前額,之後繼續推車趕路。
忽然,一陣略大的風颳來,卷落了脖子上的汗巾,他反手一抓,沒抓住,獨輪車顛翻在路邊的土坎下。
車上一隻灰白的鐵桶蹭開了綁縛的繩子,也滾落下來,隨着一股腥味撲鼻而來,從那跌開的桶口和水泄出了幾條大魚,有鯽魚、鯉魚、鰱魚都是活蹦蹦的,雖然每條都是粘乎乎的,但是它們的鱗片在太陽的映照下銀光閃閃,格外好看。
那漢子不再急着捃汗巾,而是跳到一米深的土坎下,扶起那隻倒下的鐵桶,將散落的魚撿起來丟進去,再把桶口蓋緊。接着把倒下的獨輪車扳正,這倒容易,要把它從深坑裏扛上路可不容易,如果有人幫忙抬就好辦。
此刻,他看見路那邊走來一個荷鋤的男人,那男人也正盯着他看,他順便講,大哥,能否幫我把車子抬上路。那男人說,我可不能白幫忙。漢子說,行哦,幫了這個忙,我把鐵桶打開口子,你任意選抓一條魚,作為酬謝。
那男人覺得合算,不再猶豫,麻利把鋤頭放在路上,走過來高興地說,我馬力就算有力,使出來也要圖個回報哦。
齊思思抱着孩子回家不久,看見丈夫從外面進來,從肩上放下鋤頭,手裏還抓一條鯉魚,她笑道,你今天還挺有財喜。馬力講出弄來鯉魚的過程,齊思思責備道,要是人家不給你酬謝,你不就呆在田塍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那當然。馬力玩世不恭地說,人家倒霉,我就要討點好。齊思思怕吵醒了搖窩裏的孩子便小聲說,你真壞。
馬力沒有用心聽,卻聽到門角有響動,轉身看見一隻紫雞公,兩腿縛住繩子想走動,卻走不動,不時搏動翅膀。馬力正要問話,齊思思就講,這是我娘送給馬奔吃的。
馬力說,孩子只有6個月大,牙都沒長齊能吃嗎?齊思思沒好氣地詰問:把這紫雞公養一年,孩子不就一歲多了,一歲多了長了牙總算可以吃吧?馬力沒再說什麼,取來刀將那條鯉魚剖開,又要拿到屋前水塘碼頭上洗。
齊思思說,讓我來弄。可孩子醒過來了,她抱起孩子出門到溝邊端尿,孩子邊撒尿邊哭,撒過尿,齊思思兜起孩子把奶子塞進他嘴裏,他的兩個腮幫一鼓一鼓地嘬奶,不哭了,眼角還掛着淚星。
這時,齊思思聽到「喔哦,喔哦」的雞叫,扭過脖子,只見馬力抓起那隻紫雞公將頭翻過來,把頸項上的茸毛一拔,對着刀的刃口一划,血霎地冒出來了,馬力把它倒過來讓雞血滴在那隻瓷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