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梁家莊上學的小朋友都回來了,小寶也跟在後面。他上午的確上學去了,別的小朋友背着書包,走路挺神氣的,有的嘴裏還哼着曲兒,那高興勁兒小寶沒有。
小寶的背上空蕩蕩的,沒有書包,但手裏有一張白紙,他不時看看,走到門口,忽然有人揪住他的耳朵,有些痛,他回頭看,不是別人,是他的父親。
父親板起臉孔問,你上午野到哪裏去了?小寶把手裏的白紙捏成一團,生怕父親搶去撕了,他低着嗓音說,我和小朋友一起到村里學校去了。父親鬆開手,有些驚訝地問,你沒有交學費,學校收你?
爸,村里梅主任跟梁校長說了,要他先收下我,還說過幾天我們梁家賣了豬,有了錢就可以補交學費。
你手裏的紙是誰給的?
是講課的潘老師給的,他還讓我坐在教室的後排。梁小寶把手裏的紙團展開,指着上面用鉛筆寫的幾個拼音字母說,這是潘老師教我認的(字母)。
梁杆粗不感興趣,他拿鑰匙打開門鎖,又回頭對小寶說,中午沒有豬食了,你到外面打一籃豬草回來。
爸—— 小寶有些不情願。梁杆粗看出來了,吼道,你別討打。說着,他走進堂屋在牆角拿出一隻空籃子給小寶。小寶只得向前接過籃子,轉身退出大門,邁着緩慢的步子朝禾場那邊的田野走去。
梁杆粗今天的手氣還是不好,在上屋俱樂部打牌,把劉香芝借給他的40元錢都輸光了,他還想找劉香芝借,劉香芝瞪了他一眼說,算了,我沒錢借了,你走吧!
梁杆粗的前腳還沒有跨出俱樂部的房門,劉香芝就甩過來一句話,你記得賣了豬,有了錢,一定要還我,別賴。
梁杆粗心裏不高興,也不吱聲,悄沒聲兒地走了,一直走到家門口還在埋怨:今天本來不想打牌,是你劉香芝這個B子要我打,淨倒霉,嗨!
梁杆粗走進廚房,淘米、生火,幹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把中飯弄熟,卻還不見梁小寶回來,便走到大門口想叫他,卻見大門口放着半籃豬草,一定是小寶扯的,小寶人到哪裏去了呢?
他出了大門大聲叫喊小寶,只有村莊曠野的氣流回音,卻不見小寶。鄰居龔媽又走出房門,嘴裏還嚼着幾粒飯,咽畢,對梁杆粗說,小寶一定又到學校去了。
他中飯都沒有吃,扯了半籃豬草放在門口,也沒有跟我說,太不聽話了。梁杆粗估計龔媽說的沒錯,便這麼講,但他很生氣。
這會兒,反轉身拎着半籃豬草走到當家塘幾塊青石搭成的碼頭洗了一陣豬草,回去煮了豬食餵了豬。他想:要是小寶在家,這活兒一定讓他干。
傍晚,小寶走進家門,與父親覿面,遭到質問,你中午扯了半籃豬草就不管了?上哪兒去了,你說。
還是上學去了。小寶低聲說,他雙手慢慢地往上抬,抬至頭頂十個指頭相挽在一起,環成個半弧圈,這樣做,是防備父親打他。梁杆粗沒有打他,只氣憤地說,你這麼不聽話,不要回家。
俗語云:吃的不少,打的不饒。鄉下大人教訓自家做錯了事的孩子都是這樣。梁杆粗卻過了分,對孩子沒有少打,吃也剋扣。當天晚上,他煮飯,只給小寶放了一半米,二兩多。梁杆粗這樣做,有他的「道理」,他對小寶說,你中午只扯半籃豬草,晚上就只能讓你吃個半飽,就是要懲罰你,誰教你偷工減料?
平時,小寶能吃半斤米的飯,這可不行。小寶中午就沒有吃飯,扯豬草時肚子餓,在人家苕地里偷偷摳了一個紅苕吃了。幾個小時過去,肚子又餓了。
晚飯熟了,小寶卻先盛了滿碗飯,不吃什麼菜,很快就扒下去了。接着又添一勺,鍋里已經見底。梁杆粗又吼叫,誰叫你吃這麼多?
小寶不吭聲,埋着頭只顧吃,很快就吃完了,把碗一放,然後又將雙手環在頭上,生怕父親打他。照說梁杆粗吼叫幾句也就算了,他卻來真格,抓住小寶的後衣領直往門外搡:叫你吃半碗飯,你吃一大碗,你滾出去。老子都沒有吃飽,你知道嗎?
外面黑漆漆的,小寶哪裏願意出去,出去住在哪裏呢?他有些恐慌,怎奈是小孩,力氣抵不過父親,他還是被推出了門。梁杆粗隨即合上門,橫了閂,小寶在門外哭泣着撞了幾下,兩塊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