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蘭英想聽林峰說一說胡家山觀音寺,智空法師對他講了些什麼,只能等到第二天。第二天清早起床洗漱後,林峰站在門前,面朝西天,拿着一張展開的紙照着上面念起觀世音菩薩的《夢授經》。
正念之際,龔蘭英停下手上的活兒,站在兒子身後靜靜地聽,直到他念完,才問他,這是智空法師教你治病的辦法?林峰把那張紙疊好放在身上,回過頭說,媽,誠心念誦這篇經文只能起到輔助療效,我還要吃素放生,智空法師說我患的是孽病,需要懺悔自己的罪過。
龔蘭英對他說的這些不感興趣,有些失望地講,我就不相信念經和懺悔能把病治好。智空法師還告訴你其它辦法治病嗎?
他說除了念經懺悔和吃素放生之外,還要看醫生,結合起來治。智空法師不是對所有施主的病都開藥方,有些施主患病所需藥草他正好短缺。龔蘭英聽了兒子的解釋,又見他病懨懨的樣子,嘆氣道,看來其它辦法不行,你還是看醫生為好。
她的眉頭又皺成疙瘩,看醫生哪裏有錢?林峰知道家裏的難處,便捏緊拳頭在空中一揮,強打起精神說,我不相信這個病會把我麼樣,媽媽,你要相信,我會健康的,我還要娶媳婦為我們林家續上香火。林峰忽然仰起脖子咳嗽,喉嚨里像撒上了糠,又癢又嗆,挺不舒服。
媽媽相信你行!龔蘭英伸手給兒子拍背,拍了幾下,兒子的咳就止住了,其實不拍,也會自然止住,這是龔蘭英在表達對兒子的關愛。
聽了兒子的話,她有些激動地說,林峰,媽媽就等着抱孫子的那一天哦,要是你的血吸蟲病好了,我馬上托媒給你說親。
林峰說的一些話,一般來講,應該是很容易實現的,可是對他自己和他媽媽來講,只是一種慰藉,一種理想。在他的血吸蟲病沒有治好之前,他認為不宜托媒妁給自己找對象。開始一段時間,他堅持念智空法師教他的經文,媽媽也鼓勵他念,病情僥倖有了好轉。可念了一段時間,病情並沒有好轉,林峰又想起智空法師說過,還要佐以放生,吃素。他吃素兼顧了,卻沒有買活物放生。你想他治病都沒有錢,哪有錢買活物放生呢?龔蘭英考慮不到這裏來,只下意識地急功近利地想,念經就應該有效果,如果沒有效果,何必念呢?
後來林峰的血吸蟲病越發嚴重了,他精神不振,意志力散亂,連經也不念了。龔蘭英被逼無奈,到處借錢,期望給兒子治病,可是從東家到西家,從南村到北村,不知跑了多少路,說了多少情,錢沒借來一分,同情她的人大都同樣貧困,只是去了不讓她打空轉,給她幾個雞蛋,幾個雞蛋能賣幾多錢呢?要說給兒子治病,只能是杯水車薪,不起作用。
而真正有錢的富戶人家,卻一個子兒也不借給她,原因很明顯,龔蘭英一個風燭殘年的遺孀,借了錢根本沒有償還能力。假如她兒子的血吸蟲病治不好,借出的錢就泡湯了。
這樣,龔蘭英想起兒子無錢治病心裏就難過,經常淚汪汪地向人訴苦。於是附近村里都知道龔蘭英家淒涼的家境,但能夠真正幫助她家的人幾乎沒有。
那天,龔蘭英把同情她家境的人送的十來個雞蛋賣給街上的販子,得了十來塊錢。
她回家對林峰說,兒呀,要拿錢給你治病是沒法子的。她把十來塊錢拿在手裏讓林峰看,還說,你想吃什麼,我拿這錢去買。躺在鋪上的林峰一副病顏。他扭過頭,呻L着講,媽,我嘴裏沒味,什麼也不想吃。
龔蘭英走出兒子的睡房,偷偷抹眼淚。她一般不當着兒子的面流眼淚,不想讓兒子看見她傷心着急的樣子,在兒子面前,她總是做一個堅強的長者。因為林家駒不在了,她甚至感覺對不起林家駒,這些年來,她單打獨拼,把兒子養大了,未料那該死的血吸蟲病困擾着本該矯健的兒子。
前些時,兒子提起過用水牛送他到胡家山觀音寺,又連夜送他回家的胡才高,老實說,龔蘭英非常恨他,因為他,自己才背叛了林家駒
眼角上還有淚痕的龔蘭英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走過去,覿面看見闖進門的一個鬚髮短而斑白的近乎光頭的老漢讓她十分驚訝。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20多年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