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吃飯了嗎?」
「我剛去討來的飯菜,我們一起吃一點啊?」
老廟祝也是個好客之人,把手裏端着的大海碗推到了眾人跟前。筆神閣 m.bishenge.com
那海碗裏擱了數條咸雜魚,鹹魚下面則是厚厚的一層煮過的野雜菜。
源清道人瞥了眼老廟祝海碗裏的飯菜,頓時有些羨慕這老廟祝——對方雖然處在山野之間,但其看顧的這座廟殿顯然平日裏香火旺盛,周圍幾個村子能聚集起錢財,築造起這樣一座大廟,幾個村子應該也較為富庶。
在這種地方做廟祝,吃喝自然不用發愁。
像源清經營一家道壇,門下也有六七個弟子,但生活水準卻遠遠不如對方。
鹹魚一類的葷腥,那是過年都不一定能吃到的好東西。
不過,他當下投在了北閭山門下,自己一家以及原來幾個弟子的生活水準也是日益見漲,赤龍真人當面,他也拉不下臉來厚顏去扒拉別人碗中飯菜,便連忙推辭道:「不了不了,老兄能讓我們在廟裏安頓,我們已經是十分感謝,怎麼還能分老兄化來的齋飯吃?
我們自己預備有乾糧,這就要生火做飯了。
多謝老兄好意,多謝老兄好意!」
老廟祝聞言,也未繼續推讓,捧着碗坐在台階上,拿快子夾起一條小鹹魚,咬了一小口,接着同眾人說道:「那你們隨意啊,我就先吃了。
廟裏有柴禾,你們直接在廟子生火就行,不用專門到外面去受凍!」
「好,好!」源清連連點頭答應。
雖然廟裏積了一些柴禾,但眾人也不好意思拿用一個孤老人不知積蓄了多少時日,才攢下的一堆薪柴,各自出門去花費了一些時間,撿拾來了不少柴禾。
就在廟裏生起了火堆。
顯正、顯一兩兄弟將鐵鍋架在了火堆上,火苗躍動着舔舐鍋底,將廟殿映照得忽明忽暗。
顯純將淘洗乾淨的糙米置入鍋中,蓋上了木質的鍋蓋,轉而將野菜、肉乾切片擺好,等着米飯蒸煮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把肉乾與菜碼入鍋內。
赤龍真人用酒水沾濕了布巾,細細擦拭着匣中寶劍。
蘇午手握厚厚的《清微五雷神烈秘法》,抬眼去看廟殿正對門的那面牆上,懸掛的『五通神像』,那『五通神』非是人形神祇,而是一條從大河底翻騰而起的巨蛇,
大蛇生有五顆頭顱,
五顆頭顱皆張開血盆大口,血盆大口中各勾畫着一道金光燦燦的門戶,隱約有道門雲芨符籙在門戶之中浮現。
目光落在那門戶中勾畫的雲芨符籙上,蘇午眼神微凝,轉而去看角落裏默默扒飯的老廟祝。
他正要出聲詢問,廟殿的木門被推開來,
童白梅、童青竹兩姐妹抱着一大捆柴禾,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倆身在車隊中,自然不好意思什麼事都不做,只管吃白食,是以即便無人招呼她倆做事,二人也都會儘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兩女把柴禾堆在角落,湊近火堆坐了下來。
顯興朝旁邊挪了挪,為二女讓出可供她們圍坐下來的空位。
幾個女子一整天聚在一起練習琴簫,關係倒是親近了一些。
童青竹悄悄抬起頭瞄了蘇午一眼,蘇午感應到她的目光,側首朝她看來,頓時把她嚇得低下頭去,撿拾柴禾填入火堆掩飾自己偷窺的動作。
蘇午微微皺眉,開口向角落裏的老廟祝說道:「老伯,這五通神出自於何處,是道門裏供奉的神靈嗎?」
閩地潮濕悶熱,近水,多水蛇,『蛇崇拜』頗多,疍家人沒有田地,以舟船為家園,下河入海漁獵為生,常遇蛇類,是以往往在水邊興建廟宇,以種種蛇類作為神靈主祭,此般廟宇在閩地不在少數。
如『虺神』、『蛇王菩薩』皆是『蛇崇拜』的一種表現。
也是一種遠古巫鬼信仰。
『五通神』在歷朝歷代皆屬於淫祠邪祀,蓋因此神往往以『人牲血食』為祭,所謂『人牲血食』,便是以活人作祭,此神在江南地域多以矮小老頭或童子的形象出現,
到了閩地,反而變成了生有五顆頭顱的巨蛇。
對於此種民俗神靈形象的流變,蘇午並不太在意。
讓他在意的,就是那五通神血盆巨口內浮現出的五道道門雲芨符籙。
是以會向老廟祝髮問。
就神像上反映的景象來看,『五通神』極可能與閩地道門聯繫了起來。
但道門為何要與這般邪祀神靈沾染?
這豈不是在給自己招禍?
就此,蘇午唯一能想到的,即是閩地閭山道門幾座有數的大道壇,已經漸漸為土教、巫門蠶食,從而與土教、巫門融為一體,對邪祀神靈也就不再保持太過嚴肅的拒絕態度,半推半就地將之收在自家道壇上,成為壇上供奉神靈。
「五通神是我們周圍幾個村子,從幾百里外的天威道壇上請下來的神靈啊。
我們不知道甚麼是道門神靈,只知道它是天威道壇上供奉的正神!
天威道壇,你不識得啊?
裏面的紅頭師公,厲害得很吶!
他們能與神聯絡,一道符咒就能把神請來問話,我們這邊要是發生了甚麼太古怪的事,就會請紅頭師公幫忙化解。
前些日子,
白溪村剛修好的村口大路邊,經常有青年人被那邊山上落下來的石頭砸死,就請了天威道壇的紅頭師公過來,他們來過之後,就請了神,讓白溪村的人在那裏就地開山取石,修了一座牌樓,貼上神符。
嘿——一直到現在,再沒有人從那經過被山上落石砸死砸傷了!」老廟祝擦了擦嘴上的油漬,同蘇午侃侃而談。
他平日裏應該很少遇到能與他交流溝通的人,一碰到有人與他問話,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把前前後後不論相不相關的事情都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來。
赤龍真人擦拭着明晃晃的寶劍,劍光映在了五通神像上。
大鬍子老道在此時對蘇午說道:「天威道壇早已不是尊旌陽天師為壇上法主、立三位夫人為壇神的道門法教了,與淫祠邪祀同流合污,同巫門土教內外勾連,呵——」
他抬眼看向老廟祝。
老廟祝被他看似平澹的幾句話里蘊含的煞氣鎮住了,一時間沒有言語。
倒是赤龍真人神色變得隨和起來,先向老廟祝問道:「紅頭師公作法之時,可曾以活人作祭?」
「活人作祭?
600、疍家人(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