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廟的空場裏。筆神閣 bishenge.com
馬幫成員們聚集在蘇午周圍,看着蘇午從腳下陰影中取出一碗碗收魂米,鋪散在他面前『患者』的腳掌上,那一粒粒生米於頃刻間被蒸熟,變得飽滿而晶瑩。
人們嘖嘖稱奇。
「這位蘇先生手段真真是高深莫測得很,他那一碗碗米莫非就是取自他腳下的陰影?他在陰影里栽種了這種有奇異功效的稻米?」
「我覺得不太可能,你沒看蘇先生是連着粗瓷碗一齊從陰影里撈出來的嗎?」
「蘇先生應該是將這種『藥米』放置在陰影里,隨取隨用。」
「有道理!」
「應當是如此……」
眾馬幫成員言辭間對蘇午頗多讚美之詞。
他們對蘇午的稱呼,亦在不知不覺間由恩公轉變為『先生』。
先生者,歷來是一種敬稱。
用於稱呼德高望重的醫者、師父一類的人物。
蘇午能以『換血湯』彌合他人腳面上的黃泥裂縫,以『藥米』為眾人緩解病勢,再高明的醫者也不過如此了,他自然擔得起一聲『先生』的稱呼。
在人群之外。
十餘個馬幫成員簇擁在東主夫人-王守節旁邊。
眾人頻頻往人群聚集之處、蘇午所在的位置望去,眼中的猶豫躊躇之色卻難掩飾。
有人沉默了片刻,向王夫人一拱手,說道:「夫人,而今那位蘇先生妙手仁心,願為咱們紓解『觀音土病』的病勢,他也不需我們報償甚麼,我覺得我們何妨對他恭敬些,請他幫我們也緩解病勢?」
「是啊,夫人,我們與蘇先生無有任何嫌隙恩怨,這時候請他幫忙,卻是最好不過了。」
「我們還需留下有用之身,去尋七葉生死草,待到解除身上病勢以後,才好去尋找東主下落啊。」
第一個人出聲勸告以後,其餘人也紛紛跟着附和。
他們看到蘇午那『換血湯』、『藥米』的神異功效,早就盡去疑慮,想要請蘇午幫助自己緩解病勢了。
但他們與先前那已死的老刀子一般,或對東主忠心耿耿,或者本來就是東主的家丁私兵,凡事皆唯東主馬首是瞻。今下東主下落不明,他們效忠的對象自然順位傳遞至東主夫人。
今下東主夫人都沒有動作,他們縱然艷羨其他人身上病勢,在蘇午那裏得到緩解,卻也不好拋下東主夫人,去投向蘇午那邊。
王守節聞言,低低地啜泣着,輕聲說道:「我知你們跟隨着我,我卻不能給你等甚麼好處,今下夫君不在,偌大馬幫也已人心離散了……你們要謀生路,這本是人之常情,我又怎能攔着你們?
你們若想請那位蘇先生幫忙紓解病勢,自去就是了。
不必顧念舊主……」
十餘個家丁私兵聞言,頓時臉色都有些尷尬,小聲言語了起來。
「夫人,我等絕無背棄舊主之意……」
「東主待我等恩重如山,賜予我等衣食,幫助我等成家立業,我等若棄您而去,那真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之輩了。」
「只是夫人,我等今下也是誠心誠意想要請那蘇先生為您緩解病勢,您緣何不願接受?」
「這般事情本來是對咱們有利啊……」
王守節低着頭,被黑布兜子包裹着的手掌伸進黑紗斗篷里,輕輕擦拭着面孔上的淚水,她那隻手掌隨後又垂下來,黑布兜子上多了許多鮮血與黃泥混合的痕跡。
她低聲說話:「能得一線生機,誰又願輕言放棄?
妾身今下非是不願請蘇先生來救,而是不能。
——我與夫君自幼青梅竹馬,成年之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二人順利成婚,我從未做過於名節有失之事,今下,我的病逝已經蔓延至於全身,若請蘇先生解救於我,莫非要我赤身對他?
縱然是死,我亦不能失了我的名節……」
幾人聽言沉默了一陣。
雖然說危急關頭,江湖兒女也可不拘小節,但這般話,他們又怎麼能對東主夫人說出口?
就在幾人沉默之時,
周博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徑直走到王守節身前數步,向王守節下拜行禮,出聲道:「夫人,蘇先生說了,他可為您紓解『觀音土病』病勢,亦不需要您赤身以對,損傷名節。
他有別的辦法。」
家丁們聞言眼睛一亮,紛紛看向王守節。
王守節微微低頭,看了周博一眼,周博頓覺背上發寒。
他心下正困惑之時,就聽王守節幽幽嘆息一聲,道:「其他人不知,周鍋頭莫非也不知嗎?那位蘇先生,對我頗為嫌惡,縱然他有辦法可在保全我名節的情況下,緩解我身上病勢。
我又怎好去麻煩一個嫌惡於我的人?
不必蘇先生幫忙了。
周鍋頭不用勸我。」
「夫人或許是誤會了甚麼,我……」周博話未說完,便被王守節搖頭打斷。
王夫人又道:「不必多說了。
周鍋頭,你已以性命酬謝於蘇先生,又該如何面對舊主?
你回去罷……」
周博聞言愣了起來。
王守節已經轉身走到了廟殿前,十餘個家丁見狀,紛紛跟在王守節身後。
周博有心想去勸告對方,但又想到王守節剛才言語,他低沉地嘆息了一聲,終究沒有跟過去。
聚集在蘇午周圍,看蘇午為『患者』療愈病勢的眾馬幫成員,察覺到王守節等一眾人的動靜,紛紛轉頭去看,有人見王夫人走到廟殿台階下,雙手合十,頓時大驚。
人們紛紛出聲勸告。
「夫人,您這是何必?!」
「請蘇先生幫忙舒緩病勢,可保住一二月內性命無虞,不需與詭神作任何交易,不會有任何隱患!您放着康莊大道不走,為何偏偏要去向詭神許願?!」
「廟中金佛有太多蹊蹺,夫人,萬不可如此做啊!」
在眾人高聲勸告之中,王守節雙手合十,向着廟中血染的金佛緩緩跪拜了下去。
蘇午為一個患者紓解了病勢以後,也站起身來,揚首看向那王夫人,他眉頭微皺,想不明白對方為何偏偏如此?自己雖對這人有些不喜,但也不至於因此而延誤其病情,不為之治病——看來此人雖愚蠢惡毒了些,但確是個忠貞之人。
其寧願與詭神作交易,為自身留下隱患,也不願讓自身名節有任何損傷,對其夫君確是忠貞不渝。
當然,惡毒愚蠢與忠貞並非不能同時出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