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門寺的禪院裏,馬三爺,——也就是楊峻一襲白衣立於窗前,裝扮雖然閒適,眉目卻依然風流。
天井裏菩提樹枝繁葉茂,葉尖還凝結着昨夜的露珠,樹底下幾盆盆栽的柏樹枝幹盤結,伴隨着清晨傳來的鐘聲,菩提樹上幾隻飛鳥驚出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音劃破了晨霧,清靜的古寺,忽然間就變得靈動起來。
范舟走到身後,與楊峻同望着窗外:「馮清秋的馬車已經出崔家了。」
楊峻揚起唇角,順手執起花瓶里一根柳枝,沾水在窗台上寫着龍飛鳳舞的什麼字。水跡轉瞬即干,並看不清寫的什麼,但從那筆觸來看,裏頭含着的一股狷狂與得意倒是顯而易見。
范舟眼看着那水跡干透,又說道:「聽說,昨兒個徐瀅與宋澈又到徐家去了,回來之後宋澈回了中軍衙門,之後端親王臉色十分不好,我總擔心,徐瀅他們遲早會猜到三爺的身份。畢竟,范埕當時是留過三爺的畫像的。」
楊峻將柳條放回瓶中,慢騰騰轉回身道:「這又如何?」
范舟微頓,再道:「雖然我們可能通過換裝易容有足夠的把握不讓他們發現,但是,他們如若猜到三爺就是當年的楊二爺,恐怕這會使得他們齊心協力來對付咱們。端親王府的力量不容小覷,再加上楊家與崔家,今兒馮清秋一到來,到時再加上馮家——」
「你怕了麼?」沒等他說完,楊峻已笑起來,「你莫非想打退堂鼓了?」
范舟訥住。
楊峻又笑道:「你難道忘了當初我是怎麼從竇家把你救出來的麼?你莫非忘了,你當時命懸一線,醒過來頭件事就是跟我說要整得竇家以報你那絕後之仇?當年我不救你,你早就已經化成雲南山頭一抷土了,這個時候來猶豫,不是晚了麼?」
范舟垂首默然,片刻道:「是。但小的並沒有後悔。」
楊峻捋一捋寬袖,坐在禪床上。又說道:「如果不是徐瀅搗亂,光憑一個宋澈並不足為慮。如果不是他們拿到咱們這麼多線索,咱們離成功已經很近了。現在,除了分解他們的力量。我們最好還把他們王府也攪一攪。」
他端起一杯茶,躊躕滿志地舉高笑道:「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所有阻礙過我的人下地獄!當我一想到他們有朝一日手足相殘,家破人亡,母子離心,夫妻反目。我心裏就有着無比的暢快與滿足!范舟,你也應該像我一樣,等着看這滿世界的滿嘴仁義道德的人們通通身敗名裂!」
范舟緩步上前,攏手站定道:「小的的確忘不了當初在竇家所受的羞辱。」
楊峻揚唇抬首,眼神往窗外一睃,隨便面色一整,說道:「她來了。」
范舟往外看去,只見院門處果然走來三五人,為首的是他們前去引路的,之後是打扮得嫣麗多姿的馮清秋。身後兩名婢女,進了院門她便喚她們退在門外了。
他回頭與楊峻頜了頜首,出門迎到門外。
馮清秋隨着指引看向虛掩着的那道門,心裏怦怦跳得如同要躥出喉來。
她從前也期盼着見到程筠,可從來也沒有像今日這麼緊張和激動。她知道那是因為從前他不是她的全部,他是錦上花,但如今他是她的雪中炭,本來她也不再期望與他再有牽扯,可如今她全部的熱情和嚮往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便變得彌足珍貴起來。
她到了門前。門前有着裝體面的家丁在躬身相請。程家有體面的下人她都見過,但她並沒有見過這個人,在她嫁入崔家不到兩年的時間裏,他身邊的人都已經換了麼?
她攥緊了那塊玉珮。一勾頭,進了屋裏。
窗戶關了,光線十分昏暗,無端地使簾櫳下盤腿而坐的那個人看起來也透着一股哀愁憂鬱的氣息。
「筠哥哥……」話才出口,她渾身已顫抖起來。
她已經有多久沒曾這麼喚過這個名字?她記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從小到大沒有超過十天不見他。她也說不上來對他究竟有多麼喜歡,究竟有沒有愛到崔嘉愛她的那樣的地步,她只知道,她只要看到他便覺天地安然,歲月靜好。
楊峻在簾櫳下抬起頭來,向她伸出手,溫柔的聲音像一陣春風傳過來:「過來。」
她淚眼婆娑里看到這個人,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楊峻遞給她一塊帕子:「把
364 他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