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靖是南方人,而甘傑閔則是北方人,文人之間,也是有派別的,分為南派和北派。
自古時起,兩方便有爭端,雖說沒有擺到明面上來,但是暗地裏的爭鬥和偏見還是存在的,文人相輕,自古有之。
甘傑閔則緊張地抓了一下那硃卷,表情有些晦暗,此時賀胤光已經開口道:「卷子拿過來,再仔細看一看。」
聽了這話,甘傑閔和徐嘉靖一同上前,各自將手中的卷子推到賀胤光面前,道:「閣老請看。」
賀胤光低頭,眼睛半眯起來,拉長了距離看,旁邊有小吏連忙端着燭台湊上去,好叫他看得更清楚些。
他一邊看,一邊喃喃念道:「崔雲灝,杭州人,永泰三十年解元。」
甘傑閔的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立即看了徐嘉靖一眼,卻見對方正眼觀鼻,鼻觀心,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一味地沉默着。
這沉默更是令甘傑閔心中焦灼,此時賀胤光又念道:「冠晗禎,肅州府慶安縣人,永泰三十年解元。」
他念到這裏就停住了,甘傑閔抬頭看向他,只見賀胤光正捻着鬍鬚,盯着那兩份卷子,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賀胤光才慢騰騰地道:「這兩份卷子都不錯嘛,不相上下。」
聽了這話,甘傑閔心裏愈發熬不住了,恨不得直接開口喊,您老就給個痛快話,到底點誰做會元?
賀胤光又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指頭點了點,道:「就……這份卷子吧,永泰三十年的會元。」
甘傑閔的心裏一下子就沉下去了,然後抬頭去看賀胤光點中的那張卷子,隔得遠,卷子又都是硃筆謄抄過的,他一時看不太清楚。
耳邊響起小吏的唱名聲:「亞元,崔雲灝,浙江杭州人。」
「會元,冠晗禎,肅州府慶安人。」
甘傑閔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不可置信地去看向賀胤光,只見他已經放下那兩份卷子,道:「成了,請匡大人過來蓋印吧。」
填榜之後,有專門受欽命的鈐印大臣帶着印來,在榜上蓋禮部大印,只等明日一早就張貼於禮部貢院的門外,昭告天下。
直到那印都蓋好了,所有人紛紛來恭賀甘傑閔:「恭喜甘大人啊!」
甘傑閔薦出了一名會元,當然值得恭喜,但是他的表情還未調整過來,便顯得有些滑稽。
他之所以之前寧願尋求潘陸瑜的意思,也不願意問賀胤光,其原因就是因為,賀胤光賀閣老,他原本是南派出身的文士。
直到榜都寫好了,甘傑閔也沒想明白,怎麼賀胤光竟然也願意點一名北方的士子作為會元。
外面的長廊中,徐嘉靖跟在賀胤光身後,走了幾步,才叫一聲:「閣老。」
賀胤光停下,詢問性地望向他,徐嘉靖直視他的目光,道:「我並無任何私心,那崔雲灝的文章確實比冠晗禎的要好,並不是因為他是南方士子才薦他,最後閣老卻點了冠晗禎做會元,我只是想問一問,可是為了避嫌?」
「不為避嫌。」
賀胤光轉過身來,坦然道:「兩人都是解元,正如我之前所說,他們才學相當,甚至我與你一般,更欣賞那個叫崔雲灝的學生。只是有一件事,你忽略了,他太過年輕了些,如今才十七歲。對於這位學生本人來說,現在就點他做會元,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徐嘉靖怔了一下,賀胤光又道:「也不知究竟是誰薦他做的解元,若是當初他鄉試就遇上我,這位叫崔雲灝的學生恐怕連解元都做不上,鋒芒露得太早,可惜。」
他說了一句可惜,便嘆了一聲,對徐嘉靖道:「若非你一力薦他,甚至不惜與甘傑閔起了爭執,恐怕這次杏榜之上,都不會有他的名字。」
直到賀胤光走了以後,徐嘉靖才反應過來,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倒是沒有注意到賀胤光考慮的問題,如今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不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