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嘉獎和擢升,自然發的是明旨。林海這邊提早知道了一兩天,之後整個江南也都得着了消息。
韓琦夫婦倒很淡然,尤其是韓琦。他知道這是聖上對他這些時日盡心盡意賑災的嘉獎,還有對他蒙受不白之冤的補償。
不管如何,這也是意外之喜。雖然杭州知府亦是個……燙手的山芋,但由不得他不接手。他寧可當日死在牢中,也不願在聖上那兒掛個「不識好歹」的名頭。
韓琦在和自己的繼任交接之際,他原本的上司,揚州知府忽然正經下了帖子邀請他……他想了想,準時赴宴。
若不是這位知府沒那麼心黑手狠,他未必能逃得性命。
當然,他若是有個好歹,這位知府大人也不止是丟官,只怕也得體會一下被「畏罪自盡」的滋味。
這些話彼此都沒明說,但大家卻都盡在不言中。
到約定的地方一瞧,包間裏也只有知府一人在座:這是真要二人好生聊一聊。
其實過去的那段時日,揚州知府也心驚肉跳:他聽了林海的勸,保住了韓琦的性命,最起碼不許他死在府衙的牢中。誰知沒過多久,他就聽說韓琦硬撐着直到……等來了欽差。
欽差是帶着密旨到來,見過韓琦之後還把自己拎過去「聊一聊」……往事不堪回首,反正他回到家中整個人都有點虛脫。
這個時候他才慶幸自己聽了林大人的話,不然韓琦縱然冤死,好歹妻女無礙,他則是一家人都剩不下什麼活口——京里的那位殿下,行事未免太過猖狂無忌。
這樣的人若是有朝一日……不說是否百姓之福,只他這樣的官員都要戰戰兢兢,不知能否善終。他那時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生出了悔意。
現在回頭還不晚。他反覆琢磨林大人當日的一言一行,終於下定決心調轉船頭。
當初應承他的也是某位殿下的舅舅……而林大人那一邊不說其他依仗,只說他的兩位座師,一位如今正是禮部尚書,不用等任滿便會入閣;另一位則正當着左副都御史。
他一個小小的知府,若非林大人言明「保住韓琦,欠你個人情」,他想搭上去,人家也未必肯搭理。
因此他便邀請韓琦,敘一敘舊。他順便投靠的心思……自然讓韓琦瞧了出來。
韓琦暗自苦笑:他自己都還沒搭上林大人呢!
兩家親近的緣由,說出來知府大人興許都不信:他女兒妙玉和林大人的掌珠交好。
當時他在獄中苦熬,妻女在外全靠林家照看,林大人的女兒和她表哥還多次上門探望,這才讓那些急着落井下石之人不敢妄動。
聽說他升了知府,捨棄他的族人已經接連派了三波說客。他一個二甲末流進士,做了許多年的七品縣令,家族說舍便舍了。但一翻身,便成了不到四十,還與林大人頗有交情的知府……這身份,族人就得多多仰仗。
族人尚且前倨而後恭,那嘴臉縱是他見慣官場的無恥,也難受得晚上吃不下飯。比起族人來,眼前這位昔日的上司還挺……把持得住。
話說揚州知府也沒打算見一面,吃一回飯便能成事。他覺得彼此還算投機,便見好就收。
回到家裏的韓琦本就心潮翻湧,再見到身懷六甲的妻子,忍不住感慨起來,「這一年裏咱們家……我怎麼覺得依舊如墜夢裏。」
韓家太太聞見丈夫身邊些微的酒氣,忙叫丫頭擰了帕子來,自己親手給丈夫擦擦手臉,「要我說,老爺升了官,這種事兒只怕更多。」
韓琦十分認同:哪怕只為保護妻女,他這官也得咬牙繼續做下去。
卻說韓琦一家在中秋之前趕到了杭州,他沒來得及收拾新宅子,先挨個拜會杭州城中的各位上峰……但他在到杭州之前便有數封厚實的書信送到了林海的案頭。
聽說父親說妙玉姐姐一家子要過來,黛玉十分欣喜……如今她又沒了先生,於是父親若是在家處置公務,母親就讓她在書房陪着父親。
林海說完,便笑眯眯地望着女兒。
黛玉好奇道:「父親沒話要囑咐嗎?」
林海似笑非笑,「為什麼非要囑咐?」
黛玉一本正經道:「韓叔叔有功勞,要升官,可非得杭州知府不可嗎?」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