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瀟晗閉上眼睛,她的肉身想必正在端着那個白玉小碗,望着碗裏的清水,而靈魂卻被吸到了那個小碗的清水裏,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若是永遠這個樣子可好?就在幻覺中度過餘生?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張瀟晗就發現周圍的環境好像在改變,她睜開眼睛,果然在變。
她明明沒有動,明明就站在原地,可是她竟然動了,她竟然在漫步向前,眼神不經意地瞟着左右兩邊的攤床,偶爾站一下,看看那些工藝品們。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會這樣,自己明明就站在原地,根本不要走動,可是身軀為什麼在移動?
好像有另一個思維佔據了自己的身軀,在主宰着這個身軀的行動,而自己顯然也在這個身軀里,可是又好像被排斥子在身體之外。
好奇怪的感覺,她眼看着自己慢慢地走過這條街道,然後站在街口,遙望着雪山,忘了好久。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碰到那個儲物袋,自己的命運就會如此吧。
張瀟晗默默地感受着,她想感受這個軀體的感覺,可是她只能看着這個身體,卻完全感覺不到。
她望着遙遠的雪山,眼睛裏慢慢流出一滴清淚,然後她伸手抹去這滴淚珠,默默地向前走去。
她不要看到原本的她這樣悲傷,她不要看到她孤獨地在前世生活,這些都是不現實的,都是幻覺,她不要看到。
她要回到現實中,回到她所在的奈何橋上,回到修仙的世界。她的人生軌跡早已經改變,她不會回到前世的,不會再在前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着。
張瀟晗想要大喊,想要脫離這個身體,可是她的靈魂好像就被禁錮在這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前世的身體。
她回到了下榻的賓館,這是一個快捷賓館。小小的一個單間。她前世只有在旅遊住宿的時候是大方的,總是住上一個單間,雖然是很小很小的。但是勝在一個人。
是的,她總是將她自己包裹着,總是不自覺地將她自己和其他人隔離開,她坐在賓館裏。透過小窗,望着天邊那抹蔚藍。
她在想什麼?她是張瀟晗?還是自己是張瀟晗?
難道自己要永遠停留在這個身體裏。看着這個身體好像在尋着某一個軌跡生活着,卻無能為力,既不能干涉,也不能改變?
天黑下來又亮起來。她已經在西藏停留了好一陣了,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擁擠的火車站。背着包裹拉着行李的行人,腳步匆匆。她停留在臥鋪前。
她總是半靠在鋪位上,有時候拿着一本書,有時候聽着音樂,偶爾也和鄰座的說說話,然後,她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張瀟晗知道她陷入了幻象中,這個幻象不是別人製造的,而是她的本心為她自己製造的,她只能依靠自己才能脫離。
可是她就被禁錮在這個幻象里,根本無法擺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自己在前世,和其他所有普通人一樣生活着。
孤獨的她終於也遇到了心儀的人,也是一個平凡的人,然後如同所有人一樣他們相戀,笑容漸漸重新出現在她的臉上。
他們約會,一起看電影,一起散步,然後結婚,洞房花燭……
他們有了孩子,一起照顧着孩子,中間也有過爭吵,也有過和好,磕磕絆絆也還算幸福。
那個女孩早已經不是女孩了,皺紋爬上了面頰,人也漸漸進入中年,孩子也漸漸長大。
她才是張瀟晗吧,忙忙碌碌生活的張瀟晗?那她呢,她又是誰呢?另一個張瀟晗?被禁錮在張瀟晗身體內的張瀟晗?
好像過了漫長的幾十年,又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張瀟晗經歷着她的前世,若是她沒有遇到那個儲物袋,若是她的靈魂沒有被儲物袋帶到另一個世界,這就是她的生活。
若是沒有在另一個世界生活過,這個人生軌跡也沒有什麼不妥吧,一個普通的女孩,安安穩穩平靜生活一生。
可是在另一個世界生活過,見識了那個世界的精彩,她怎麼可以安於這個平靜的生活呢?這個世界裏她會有愛人,孩子,可是那個世界裏,也有牽掛她的人。
她看着滿臉幸福的那個女人,眉眼間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那是她,可是她不喜歡那個她,她不喜歡安於現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