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管切開【1】確實不算什麼太難的術式,操作簡單,步驟少,對醫療器械的要求也不高。之所以在現代手術分級中定位2級,完全是因為頸部解剖結構的複雜性,以及失敗後的危險性。
氣切最早使用的是一根光禿禿的短截金屬管,但很快因為無法固定而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其實伊格納茨使用的銀質牛角形人工氣道已經有了現代的雛形,只需開孔後將管子置入其中,然後兩側拉上繩帶固定在脖子上即可。【2】
近現代對管子的更新換代其實都在方便操作者和降低危險性而已,真正重要的手術步驟還是插管前的開孔。
脖子是人的要害之一,在從沒上過手或者對解剖一知半解的人眼裏,這塊區域太過特殊,容錯率低。下刀時難免會帶有恐懼感,因為心裏實在沒底。
伊格納茨肯定不是這類人。
論對屍體的解剖次數,他絕對是頂尖的,對於頸部的結構他早已瞭然在胸。即使沒有真正實操過,但多年外科手術的手感不會騙人,豐厚的經驗也會幫他做出正確的判斷。
在這種情況下,他或許有些緊張,有些焦躁,但精神卻會比平時更集中,就和之前對付腹股溝疝一樣。
卡維就是這麼判斷的。
他手裏拿着沾了斑駁血跡的枕巾站在一旁,看似全神貫注,但看着稍縱即逝的機會從指間溜走,心裏難免懊惱。因為只要不出現意外,伊格納茨就能成功挽救拉斯洛的生命。
然而意外一直是個概率問題。
當一件件低概率事件匯聚在一起後,只要再稍稍倒霉一些,原本絕不該發生的事就會立刻發生。
在長時間疲勞和醉酒的雙重作用下,伊格納茨的手已經有些失穩,加上拉斯洛持續缺氧,留給他的時間正在一分一秒流逝。
最早的氣管切開一般選用縱切口【3】,操作粗暴且非常直接,直接一刀扎穿皮膚和氣管前壁,給人工氣道導管騰出空位就行。
但欲速則不達,他的第一刀太急,選擇的位置有些偏,在穿透喉結下皮膚後並沒有直接命中氣管。等再想去找氣管位置的時候,視野已經被冒出的鮮血蓋住,什麼都看不見了。
卡維很快用枕巾擦掉鮮血,並且儘量暴露出了需要徹底分離的肌肉和頸深筋膜。
伊格納茨做的刀口確實歪了,違背了氣管切開必須保持正中的要求,但還有補救的機會。卡維用枕巾遮掉一些不必要的地方,暗暗幫忙放正了視野位置。
「老師......」
「嗯,我知道,位置歪了。」
突如其來的一刀讓拉斯洛疼得渾身發抖,嘴裏嗚嗚嗚地亂叫。身後納雅的哭泣還在繼續,周圍又滿是同僚們冰冷的目光。
伊格納茨硬頂着壓力重新握緊手術刀,用手指指腹壓迫兩側皮膚儘量止血,他需要重新做出一個新的切口。
第二刀......
這次位置沒錯,刀尖整個沒入了肌肉筋膜的正中線。從伊格納茨對手感的反應來看,似乎已經切中了氣管。
但伊格納茨使用的手術刀很小,刃寬不足1cm,這樣的切口顯然還不夠。為了讓直徑超過1cm的導管順利穿入氣管,還需要擴大切口,起碼得達到2cm才行。
成功在即,切開術只剩最後一個步驟。
但就在這個時候,積壓在體內的大量酒精、疲勞以及在成功度過第一步後稍顯放鬆的心態,讓伊格納茨犯了一個只在19世紀才會出現的小錯誤。
他並沒有改變刀刃的方向往上挑開氣管,而是選擇直接向下繼續切開氣管。
位置越往下氣管周圍的血管越豐富,這一刀下去肯定會出不少血。卡維本來想勸,但反應跟不上他手裏的速度。話沒出口,刀子就已經劃了下去。
不過細想之下,他也覺得沒什麼。
畢竟是19世紀,氣切是個新興手術,操作自然毫無規範可言【4】。
伊格納茨本來就沒有縫扎周圍小血管,也沒有分離開肌肉筋膜和切入點的甲狀腺峽部。這一系列操作下來,所過之處都會造成損傷,往下切也不過是損傷些小血管,只要沒超過氣管的第五環就行了。
39.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