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到了官家的生日,不僅是上下相慶,金國國主也遣使來慶賀。
大宋對金國每年的貢幣沒有斷絕,但官家如今已經不是完顏國主的侄兒。
他第一回可以端坐在垂拱殿上,不用站起來接受金國使者的朝拜。
為了這件事,朝野內外都是歡欣不已,覺得總算是出了一口窩囊氣。
而肖撫寧因為官家萬壽節的大赦,提前被放回了家。
那一日季青辰和陳文昌都在后街撲了空,卻是牢婆子早就來向肖娘子報喜討賞錢。
肖撫寧遣了紀府、陳府、樓府的家人各自回去給主家報喜信,她自己雇了只小船去刑部大堂領了赦罪公文。
這幾日她也留在了京城裏。
正是夏秋相交的時節,官家萬壽節時喜歡到西湖上來遊船,與民同樂。
這一舊例人人皆知。
城中官宦、富室、士人、甚至京城內外的小民們都會搶前幾天到西湖邊去佔地扎棚子。
到官家駕臨的那天,西湖邊彩幟飛揚,人山人海。
陳文昌在彩棚里踱着步,雙眉深鎖,伏虎小聲地勸着道:
「公子,肖娘子這事有季娘子和樓大人在打理。皇后娘娘的堂哥謝綱首不是也來
別院裏拜訪,和叔老爺談了好半會?叔老爺都說,只要肖娘子能叫官家贊上一句有才情,他不攔着你娶她為妻。」
公子你如今是心想事成,還有什麼好愁的?
「季娘子——樓夫人那裏有話過來了沒有?」
伏虎搖了搖頭後,陳文昌突地腳步一頓,苦笑嘆着,
「這事是我錯了。」
「公子?」
伏虎大驚失色,聽出他這話里竟然是打算放棄娶肖撫寧為妻的意思。
「我也是知道季娘子和樓大人為了退親的事心裏虧欠於我。我才執意請他們出面相助。」
陳文昌廢然坐在了棚中交椅上,想着那六首詩詞。
任何一首都足以讓寫詩者傳名天下。
那如果真是老宋僧所作,在唐坊宋商里怎麼可能沒有耳聞?
這只可能是季青辰的手筆。
「她自己的詩才,卻為了我這樁婚事託了肖娘子之名,我豈能忍心如此?」
陳文昌心裏懊惱,伏虎想勸一句,卻不知道如何勸。
季娘子是女子,又曾經是公子的未婚事室,她也許就如孫昭孫老師府上的娘子們一樣。
孫家娘子們都讀書識字,也會寫詩,但她們受的家傳理學卻認為詩詞小技,有損女德。
她們和兩浙一帶的書香之女不一樣。
浙學一系的儒者家中,都不禁止女兒寫詩。如果女兒天生有詩才,父母兄弟都會為此而得意。
有才女之名也會為說親時添上砝碼。
只要她們嫁的不是理學一系的姻親。
「季娘子是外夷出身,她的性子更偏於天然質樸,不是太講究禮數。要不是與我訂親,她哪裏會藏着這些詩才不顯露出來?」
陳文昌沉着臉,站起來連連嘆氣,
「就算不是她寫的,也總是她唐坊中人所寫。那樣曠世的才學,六首詩詞也不像是一個人的作品。任是一人都不應該被埋沒。更何況是為了我這一樁婚事?」
季青辰坐在畫舫里,樓雲隔着帘子在隔艙里聽着。
肖撫寧含着淚,深施一禮,雙手交還了詩卷,道:
「多謝大人與夫人為賤妾如此費心。但此等大恩,賤妾不敢……不敢承受。」
季青辰並不意外。
陳文昌那日讀了六首詩,在后街小院裏凝視了她半晌,然後沉默離去。
那時,她就知道這事要辦砸了。
她千算萬算,算漏了陳文昌的二房吃夠了山寨貨的虧。
就算不提假冒山寨貨有多召陳家二房的不喜歡,僅是陳文昌這人的性情,他當然就並不喜歡這樣冒領他人詩名的事。
「陳山長和你說過了?」
季青辰暗嘆一聲,看了看肖氏。
肖氏並沒有什麼傷心怨恨的神色,反倒漲紅了臉,額頭滲出了汗,就像是上過完公堂後歡喜緊張得快要暈過去的模樣。
267 不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