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化字的使用,在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居然成了大陸的「原罪」,在周至看來,其實這也是一種「區域文化不自信」造成的。
因為使用繁體字的地區,從現在來看要不就是經濟發達的新興「四小龍」,要不就是傳統世界金融中心的港島,從經濟、生活投射到文化上,就讓這些地區對大陸形成了一種「心理優勢」。
而這樣的「優勢」,還引來很多自卑者的認可,曾經在後世網絡上興起過一陣否定簡化字的浪潮。
而中文系往往還是這種浪潮的重災區,這就有點無厘頭了。
但是只要是真心想要研究這個問題,對簡化字認真研究一下,這樣的自卑感或者優越感其實大可不必,相反的,自卑者應該為這一項巨大的變革感到驕傲,而驕傲這應該為自己的無知感到自卑才對。
估計課堂上懷有這樣想法的同學還不少,經過周至這一番的講解,似乎剛剛有點被寶島女同學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心態都消失了,對呀,至少從『台"字的演變來看,簡化得非常有道理嘛,而且這也不僅僅是新中國幹的事兒,而是古人從元明就已經開始玩的路數了!
老祖宗都在幹的事情,你好意思說我是數典忘祖?!
剛剛有點塌下去的老腰,現在又重新挺起來了。
「我們再來看這個灣字。」周至知道課堂上這種心態的轉變,這本身就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這個字是形聲字,但是在早期的漢字裏面並沒有。」
「因此我們只能從沒有水旁的『彎"字開始,此字始見於篆文,《說文?弓部》:彎,持弓關矢也,從弓、?聲。《玉篇?弓部》:彎,引也。從弓,表示與牽引弓弦相關;」
「如果我們研究這個字的纂文,就能夠發現,下部的弓是一直存在的。」周至將幾種篆書的「彎」字都寫在了黑板上:「我們再看上半部,其實最早是三個絞絲的『玄",乃是弓弦為絲筋絞合而成的會意。」
「隨着書寫的演變,這三個絲也發生了演化,有些中間的玄變成了言,之後在隸化和楷化的過程中,變成了?。」
「但是我們還可以看到篆書有一種變體,三玄的上方被連接了起來,而下方的部分變成了四條垂線,這是一種簡化形式的篆書。」
「因為有了這一款變化,在後來的書法當中,便廣為追求變化的書法家們所引用,在各種書法作品裏,尤其是行書和草書里,都能夠見到類似簡化字的寫法,加上水字偏旁以後的灣,同樣如此。」
「最終在1956年《漢字簡化字總表》,彎和灣,就採納了古代篆書變體和行草中這兩個字的結字法,將之楷化為標準簡化字。」
「可是我們有個順口溜,說的是漢字簡化後的情形,」一個交流團里的男生站了起來,憤憤不平地道:「親不見,產不生,鄉無郎,愛無心,備無人,廠空空,面無麥,進不佳,衛無行。」
「這個順口溜里的字,周先生都能夠用解釋『台"和『灣"的方法來闡釋嗎?」
「當然!」周至非常肯定地點頭:「親這個字,在甲骨文當中一邊為辛,一邊為見,其本義是探視犯罪受刑之人。戰國文字基本沒有變化,不過多了個變體,在辛下加了個『木"。篆文從見、從親,表示看、探視的意思;兼有罪犯的意思。」
「但是在西周的中伯壺青銅銘文上,甚至說文當中,親字都去掉了旁邊的『見",可見親的簡化用法,其實是遵從了金文和《說文》,從很久遠的時代就開始了。」
「產,金文為『彥"的省略,『彥"即『諺",表示口口相傳的狩獵、農耕經驗。」
「在下面加上代表草木萌發的字形,本義是指古人利用農諺耕種作物。」
「篆文承續金文字形,但是大家看隸書,隸書直接取用了篆文的『產"字中『彥"的簡化法,直接寫成『產"的字形。」
「所以這個用法,同樣古也有之。」
「再看鄉字,甲骨文字形是兩人相向對坐,中間擺着食器進食,所以這個鄉,其實就是宴饗的初文。」
「其後這個字出現了變化,左邊和右邊的人,一個變成了鄉,一個變成了右包耳,中間的食器,本來是『?",本來是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