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攏了下披風,站在窗口,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心口堆疊起的鬱塞越來越厚,如滿天雪粒壓着竹葉,愈發沉沉。
蕭衍曾在驪山的冰天雪地里說,此生不負卿。
那日雪厚至膝,他非要帶她觀看驪山晚照奇景,即使踩着他的步子往前走,她的腳依舊陷在了雪中。
他背她在背,對着天地說:「我心甘情願背你一輩子。蓁蓁聽好了,我心似山海,山海經日月,日升月落,永不改變。」
耳朵中還有他信誓旦旦的話,腦海中卻又浮現出百花樓那個對着花娘說話的郎君。
或許他愛着她,又愛着人間世俗。同她既像嫁給他,又像嫁給「蕭世子」一樣?
沈蓁蓁沒看懂。
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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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世子財大氣粗,在百花樓揮霍無度,將百花樓的樂伶點了個遍,最後日日點一個叫窈玉的樂伶,連日相逼,劉明瓊、劉明光兄妹二人到底是穩不住了,想法子逃出了百花樓。
這就正中了蕭衍同何俊的下懷。
二人還沒逃到西城門,就被大理寺的人堵在了巷子口。
天地白茫茫,寒風蕭蕭刺骨,一切都好似靜止了一般。
劉明瓊拉着劉明光的手,怔怔抬眸,只見前後皆是烏泱泱的幾十號人頭,從領頭之人那高挺的暗影來看,不似李晤,也不似她識得的沈家郎君。
灰濛濛中,馬蹄聲不疾不徐地踏踏而來,最終停在了他們兄妹二人跟前,居高臨下視她。
看清來人後,劉明瓊瞳孔一縮。
半明半暗中,他像來一個自陰曹地府的使君,漫不經心地,以一種遊刃有餘的目光看着他們,薄唇輕啟:「劉五郎,劉七娘,某些恩怨,該了斷了。」
劉明瓊強裝鎮定道:「蕭世子說的話,我實在聽不懂,我姐妹二人同蕭家並無恩怨,不知蕭世子為何前來為難?」
然而她的話甫一落,車季的夫人柳氏便被石柒拽到了跟前。
石柒指着百花樓的窈玉,一個打扮成小娘子的人,「你說說,那個人究竟是男是女?」
見到柳氏前來,劉明瓊臉色立時變得煞白。
車家的每一個人她都有信心不會出賣她二人,唯有這個柳氏恐怕不會。
柳氏為人好財,又生有兩個兒子,不止是一個渾身有軟肋的人,還是一個一直瞧不起她們的人,沒有她的唆使,她膝下的幾個兒女不會常對沈冉冉惡語相向。
劉明瓊雙肩頹下,劉明光偽裝成車永的乾女兒隱藏身份這麼多年,看來,終究是要功虧一簣了。
蕭衍神色不辨地看着眼前幾人,朝何俊道:「交給你了。」
雍州刺史管京畿地方事務,這些事他只有交到大理寺,等大理寺的證據一個一個湊齊,才能最終列單子,看李晤究竟這些年都犯過什麼事;也看他阿娘的事,李晤究竟是不是文帝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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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俊一行人押着人走後,蕭衍調轉馬頭,正要朝永興坊走,石玖踏着激動的步子衝到他跟前,不等蕭衍開口,他就匯報道:「世子,崇仁坊有動靜了!」
「哦?」蕭衍挑眉,「甚好,看看去。」
今夜的雪下得正是時候,掩蓋了多少長安城中紛紛爭爭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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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文帝的頭上卻是陰雲密佈。
蕭衍將在崇仁坊連夜挖出的物品清點完畢,除了搬不動的數不勝數的金銀財寶,其他的,一五一十地全數呈上了御前。
不得不說,崇仁坊這宅子,對方從始至終使出的手段還是一環套一環的。
當得知沈蓁蓁知道有此宅子之後,先是故技重施引誘沈時秋去賭,藉故還給沈蓁蓁地契,再用沈時秋的賭債誘導沈家變賣家產。
發現這些蹊蹺,房價經蕭衍的人故意抬高之後,對方依舊出手闊綽。
也正是因為對方勢在必得,露出了破綻,使得蕭衍對崇仁坊這個宅子異常關注,即使被燒毀、又出過疫症病人後,依舊派人日夜守着。
這不,守株待兔終究還是有了成果。
看着案上的玉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