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強壓住內心的忐忑,陪着馮紫英坐下。
這種登堂入室的舉動若是換了外人,哪怕是寶二哥或者環哥兒,都是十分唐突的,對於馮紫英來說,就應該更顯得魯莽了,但恰恰是這種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草率」舉動,讓探春心裏更是竊喜。
探春親自重新替馮紫英沏了一杯茶,放在馮紫英面前,然後默默無聲。
此情此景,饒是探春素來爽朗大方,也難以有其他言語。
馮紫英斟酌了一番,他知道這種話題不可能讓人家姑娘開口,能夠默許環老三來帶話,恐怕已經是作為姑娘自尊的極限了。
「三妹妹,愚兄的情況妹妹應該很清楚了,愚兄也找不出更合適的話語來說什麼,……」馮紫英目光幽亮,借着桌上的魚燭光,直視低垂着頭的探春:「對妹妹,愚兄從最初第一面,就很心折,而後接觸越多,妹妹的印象在愚兄心中便是越發清晰,……」
探春沒想到馮紫英竟然如此直白的坦述對自己的觀感印象,羞得頭幾乎要扎進胸前去了,既不知道該不該回應,還是一直保持這樣沉默,又怕對方誤解自己不滿,只能輕輕用鼻音嗯了一聲,以示自己聽明白了。
說實話,馮紫英一樣十分尷尬,這種當面鑼對面鼓的談情說愛,完全不符合自己的想法,只不過這個時代就是如此,你哪有那麼多機會能和同齡異性在一起接觸,逐漸培養感情?絕大部分都是一面未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像自己這種事前認識,還能有一些接觸本來就很罕見了,這還是全賴於自己的聲譽鵲起和賈家這邊的特殊關係,否則真以為賈家這邊的門禁是形同虛設?真的形同虛設那也只是針對自己而已。
這種情形下,他只能坦誠心扉,直抒己意,好在有之前環老三的幫忙牽線搭橋,馮紫英心裏也還有底,不至於被探春當面拒絕,那可就尷尬了。
「愚兄的家庭情況便是如此,只可惜未能有四房兼祧,……,如今愚兄便只能厚顏懇請,委屈妹妹一生,……」
少不得也要說些花言巧語,哪怕明知道是假話,但是起碼能讓對方心裏愉悅舒坦許多。
被馮紫英的話說得全身暖意融融,呼吸急促。
一會兒有些感嘆自己恨不相逢未嫁時,一會兒有覺得自己命運多舛,生不逢時,一時間又感覺能得知己,夫復何求,總而言之,各種心情在探春心間滾盪,讓她臉頰越發發燙,人也暈暈乎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愚兄知道自己這番言語有些孟浪唐突,但是若是一直壓在心中,便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今日也算是借着妹妹生辰,一抒胸臆,還請妹妹莫要責怪愚兄狂妄,……」
探春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馮紫英一眼,臉上突然浮起一抹有些俏皮的笑容:「馮大哥的這番話不知道只是對小妹說了,還是對二姐姐、雲妹妹她們也說過了?」
「啊?」馮紫英心中暗叫糟糕,自己還是小覷了這個機敏果決的小丫頭,先前看對方臉紅過耳,雙頰如霞,還真以為對方情動心醉,沒想到陡然間就能清醒過來,反擊自己一招。
史湘雲那裏自然是不相干的,馮紫英可以理直氣壯地否認和反駁,但是迎春那裏卻如何解釋?
見馮紫英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探春心情卻沒來由的一松,噗嗤一笑,「馮大哥可是覺得不好回答?」
「呃,三妹妹說笑了,……」馮紫英訕訕,只能撓頭,卻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和史湘雲沒關係,但是迎春那邊兒確有其事?
又或者一概否認或者一概承認?好像都不合適。
「哎,三妹妹慧眼如炬,愚兄愧對,……」馮紫英索性灑脫地一聳肩,攤攤手,「但愚兄對三妹妹的心意,卻是蒼天可鑑,……」
探春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從內心來說,她當然不可能對馮紫英的這種風流多情毫無感受,而且都還是一個園子裏的姊妹,但是她卻也對馮紫英擔待心裏多了幾分好感,換一個人,沒準兒就要巧言令色辯解一番了,她更看不上這種人。
「馮大哥,此事可曾向老爺太太說起過?」探春終於收拾起各種心思,輕聲問道。
「若未得到妹妹首肯,愚兄又豈敢擅作主張?愚兄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