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阿羅本那張臉極其震驚,表情無比豐富。他來貞觀九年入長安,武德朝便和漢人打過交道,深知天朝皇帝之權威,乃是人神一體,地方諸侯實力只要不夠的,無一例外,都不敢僭越。
作為一個敘利亞的神職人員,阿羅本遊歷的地區相當遼闊,在大馬士革第一次遇到漢人駝隊的時候,他為之驚嘆的並非是「塞利斯」所產的絲綢、花椒、麻布、漆器。器物再精美,還是要人來用。
他驚訝於駝隊商人的「多智」,以及別開生面的思考方式,從漢人的口中,儘管都是一鱗半爪隻言片語,但阿羅本在青少年時代,就已經知曉東方有一片土地,它是連成一片如沙漠一般廣大,但它卻全部都是耕地。
一畝三百斤以上的糧食產出,和敘利亞一畝一百斤的糧食產出相比,這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比較。
阿羅本曾經以「學者」的身份前往羅馬的故土,當時已經是達戈貝爾為王的法蘭克王國,金髮碧眼的蠻族將羅馬舊族徹底趕到了鄉野和地中海的半島上。
但顯然「學者」的身份並不能讓他接觸到王國的貴族,別說宮相,即便是鄉下貴族同樣對於知識毫無追求。「采邑」的收益,足夠供養貴族一家,曾經的羅馬遺族和新來的「金髮碧眼」奴隸,完全是在多重剝削下在無知中悲慘死去。
阿羅本連法蘭克王國法典多看一遍的心思都沒有,而東方的羅馬在和波斯人的糾纏中消耗太過,整個環地中海都沒有敘利亞「智者」渴望的生存土壤。
直到下定決心東行,隋朝皇帝還在位的時候,他在霍拉桑第一次見到了大量的「紙張」,這種昂貴的被命名為「蔡侯紙」的書寫材料,更是讓阿羅本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塞利斯」,在河中逗留了整整五年,因為突厥人在內戰,西突厥個吐屯對西域的盤剝使得阿羅本沒有機會前往「塞利斯」。
更何況,西域傳來的消息,同樣讓阿羅本有些惶恐。
「塞利斯」爆發着叛亂,皇帝被殺死了。
這和阿羅本從漢人那裏聽到的皇帝威權不一樣,他一度懷疑,是不是皇帝的權力,比法蘭克的王還要低,需要拿土地去收買別人。
但很快,情況又發生了變化,突厥人自己開始了一場廝殺,爭奪水草和部族,然後阿羅本跟着混亂的隊伍,進入了西域。
又呆了幾年,就聽說「改朝換代」了,有一個英雄成為了「塞利斯」的統治者,而這個統治者五年就統一了「塞利斯」,解決了大部分的對手。
只是絲路被封鎖,阿羅本遲遲找不到機會入關,他在疏勒、且末、河中時常走動,因為這時候的局面已經稍微好了不少,大規模的戰爭明顯變少了。沒過幾年,阿羅本聽說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情,突厥人在爭吵着要不要去朝貢。
很快,消息傳到了西域,原來突厥最強大的一個部落,他們的可汗,居然被活捉到了「塞利斯」的首都。而這個可汗,哪怕是在西突厥內部,同樣有大量的軍閥認可。這讓阿羅本更加確信,他的機會來了。
伴隨着從東方不斷流竄過來的鮮卑人、羌人,阿羅本知道這是一個名叫「吐谷渾」的國家,徹底被滅亡。他第一次見到了唐軍,一支騎兵,二十人的規模,卻在追殺十倍以上的鮮卑人。
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敘利亞的「學者」千辛萬苦,終於進入了漢人聚居的地方,從敦煌開始,一路向東,任何一個城市,放在敘利亞,都是一個軍閥才應該有的規模。而每一個城市,都會有忠於皇帝的官員和駐軍,他一度以為這裏就是「長安」。
儘管羞愧於自己的無知,但阿羅本更加肯定自己的前行是正確的,同時也更加確定,皇帝的確如駝隊的商人說的那樣,具有着令人震撼的權力。
有別法蘭克人的統治,「塞利斯」並沒有大量的軍閥貴族掌握着「采邑」,當他描述法蘭克人的統治方式時,西北州縣中的「學者」,感慨了一句「有類殷周」。
阿羅本第一次聽說「殷周」,此時的他已經能夠很流利地翻譯梵文、佉盧文,也能說一些繞口的關中方言,但對於「殷周」,他並不了解。
討論過後他才知道,這是一個相隔千年以上的時代……
君王的權力不在於其
第二十八章 被摩擦的人生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