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索繃斷那一瞬,舒嬋是很害怕的。可隨着身體不停往下墜落,她的心反而安定了下來。還害怕什麼?掙扎什麼?這是上天的成全啊!不必違心去做傷天害理的事,不必面對謊言拆穿後的困境,爽爽利利的死去,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腦海中依稀記起小時候,那人應該是父親吧,把她高高拋起來再接住,父女倆的笑聲充斥了整個小院。她被拋起來時一點兒都不怕,眼裏倒映着滿樹梨花,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鼻尖縈繞着淡淡的酒香,她咯咯笑着,伸展了四肢,等着落進那個寬闊結實的懷抱。她的幼時有那麼多開心有趣的回憶,可惜夢中人的樣貌總是模糊不清。鮮有幾次在夢中出現,也是帶着面具,但他笑起來真好看吶。
如今,她長大了,下面不會有人接着她了,摔下去應該很疼很疼吧?沒事,沒事,就是疼也不過須臾,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她安慰着自己,在****里笑了笑,這時上方的一團黑影進入她的視野。是個人!誰又掉下來了嗎?在墜河之前,她終於看清,那人竟是溫在恆!他眉頭緊皺,面上沒有任何驚慌的神色,只盯着她,喊了句:「別怕」
「嘭」的一聲,舒嬋砸進了河裏,洶湧的河水轉瞬就將她淹沒。說實話,砸進去那一刻確實很疼,腦袋「轟轟」作響,似有一台大水車在轉。舒嬋驚訝於落水前那一眼所見,神識逐漸模糊時她還在想,他怎麼也掉下來了?他說「別怕」,難道他是特意跳下來救她的嗎?那也太冒險了吧!他怎麼會?他那晚不是說得很明白嗎?什麼不該做,什麼該做,孰輕孰重,他心裏有數。為何又冒着生命危險下來救她?
口鼻中灌滿了水,意識一點點淪陷,渾濁的河水,什麼也看不清,劇痛襲來,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永別了,這烏糟糟的人世!來生來生她想做一隻鳥,不必有漂亮的羽毛,有雙結實的翅膀就行。
不知過了多久,舒嬋沒想到自己還能醒來,還能睜眼看這個世界。雨已經停了,天烏沉沉霧蒙蒙的,樹影隨風晃動,時不時傳來一聲蛙鳴。她的半邊身體被壓住,垂眼一看,有個人倒在她身旁,一條手臂還緊緊環着她的腰。舒嬋心裏「咯噔」一下,忙掙扎着坐起來,從衣着裝扮上就認出他是溫在恆。她將他翻過來,抱着他的上半身,搖晃着喊了幾遍「舅舅」,他都沒反應。她慌忙拿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感受到溫熱的微弱氣息呼出,她才鬆了口氣。
她看了看周圍,亂石遍佈,灌木從遮擋了視線,加之暮色昏沉,她無法判斷所處位置,只往上望,兩邊峭壁對立,他們就是從上面掉下來的,不知被河流沖走了多遠,這大抵就是河岸邊的某處了。
她垂首靜靜看着懷中的人,頭一回和他這麼近的接觸,她好像從未認真的瞧過他,不過她也不敢明目張胆的瞧。他那麼冷酷,一個眼神就把她嚇得心肝直顫。她也曾克服恐懼嘗試接近他來着,可他對她的溫柔以待都是曇花一現,哪次不是翻臉就惡聲惡氣的凶她,直白冷漠的對她耳提面命?她從心底怕他,對他敬畏有加,不敢越雷池半步。
人真是很奇怪,她雖然怕他,卻也十分信賴他。要說整個送親隊伍中她最信賴的人,不是心之所屬的柴峻,而是他。他在,她就有底氣,覺得踏實、安全。舒嬋也鬧不清為什麼,他再好,也姓溫,他再不願意,也踏上了押送她前往西北的路。哪怕到最後她看開了,放下怨恨,想同他好好相處,腳才剛邁出去耳邊就響起洪池嶺下他凶她的那句話:我看你就是賤命一條!於是,她又慫慫的縮回了腳。雖則他為此道過歉,她也原諒他了,可事實上她一直無法忘記,無法釋懷。
有些傷人的話說出來,如刀刻心,極難撫平。
他一直都看不上她,不管她頭戴何冠,身穿何衣,不管她如何稱呼他,在他眼裏,她始終沒能走出那方監牢。所以,他那話才會脫口而出。讓她每每想起,每每退縮。是以到如今,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並未拉近。
眼下他昏迷不醒,舒嬋這才有膽兒大大方方的瞧他。趕路月余,風吹日曬,他的膚色稍有加深,變成了麥色。天庭方正飽滿,鬢角利落,墨刃般的兩道眉微微蹙着,攏着散不盡的憂思,下面就是那雙讓她心驚膽顫的雙眸,此時雖然闔着,仍讓人無法忽略其中蘊藏的凌厲與冷漠。
再往下看,嗯,
第191章 劍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