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大軍又進發了。書神屋 m.shushenwu.com這是個寒冷的秋天,大片大片的衰草、枯葉,在草原上起伏如波。白毛風吹得嗚咽作響,白天行軍倒也不覺什麼,到夜晚露寒霜凍,宿在帳篷中的軍士們無不凍得牙齒迭迭發抖,但接濟的冬衣卻還要半個月才能送到。更吃不消的是,糧道越來越遠,根本供應不上。士兵們只好殺馬充飢。康熙幾次派人嚴令索額圖速將糧食運來,索額圖都答覆勉力供應,但供應的糧食卻少得可憐,幾乎是一到就光。飛揚古知道,這是在烏蘭布通戰役中索額圖將軍糧全部東調的結果,但他是主帥,不敢將真相奏明,只好命北路軍節衣縮食,勒着腰帶趕路。
待到九月初,康熙的中軍已只余了三天軍糧,離着塔米爾還有十日路程,恰這時接飛揚古軍報,北路軍已經斷糧!從行的武丹、素倫見康熙急得容顏憔悴,都勸暫停行軍,以待軍餉。
「今兒是初九,」康熙仿佛不勝感慨,苦笑一下說道,「京里正是攜壺登高、賞菊消寒的日子,他們哪裏曉得朕在這裏吃苦?送來的摺子都是『恭請聖安』,誰知道他們心裏都想些什麼!」
阿秀和素倫對望一眼,他們心下也是酸楚,卻不敢回康熙的話。武丹卻嘆道:「這裏離着甘陝這麼近,卻要從科爾沁、隆化調糧,真不知這些大爺們當初是怎麼調度的!」
一語提醒了康熙,想起自己在延安、榆林秘密安置的幾個廳,那裏有的是糧,為什麼捨近求遠?康熙此刻真是感念周培公銘心刻骨,精神一振,說道:「飛騎去飛揚古軍中傳旨:命派幹員至榆林、延安、伊克昭,取出糧食全部供應北路軍!」「那我們這邊怎麼辦?」素倫問道。康熙說道:「北路軍要切斷葛爾丹歸富八城之路,又要攻城略地,路途遙遠,斷不可無糧。我們這邊——從今日起,自朕至馬夫,一日僅供一餐,等待索額圖的援糧!」
這怎麼行?武丹愣住了,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叩頭,嗚咽着說道:「奴才遵……旨。只求皇上您……」
「不要勸了。」康熙眼中飽含淚水,看了看這個跟了自己多年的侍衛,「朕和眾人一樣,士氣才保得住,不然,走得更慢……」
皇帝與馬夫一樣,每日只在午間供應一餐!詔旨傳下,將士們無不失聲痛哭。康熙卻顯得毫不在意。當日即召集從駕千總以上的官佐,命全體席地而坐,語重心長地說道:「朕雖沒嘗過餓肚子的滋味,也知道很難過的。好在我們是在草原上行軍,野羊獐狍之類的偶爾能見,還能邊打獵邊行軍。從朕的將士,朕已令人記名,朕是忘不了你們的。今日有難同當,異日自然有福共享,這是朕這會子想的頭一件。」康熙深邃的目光望着遠處,又道,「第二層,如今國家處開國最為興旺之時。昨日朕看了邸報,山左大熟,山右大熟,江南也是大熟,國庫的糧食多得十年吃用不盡!我軍乏糧,只是一時運不上來而已。葛爾丹困守塔米爾,也是兵疲糧盡,且是毫無糧源。不數日間我軍糧食就會運上來,大家何必為一時之困憂心?朕此役乃為了天下一統,西域中原永不再遭兵亂,師出有名,堂堂正正,慢說有糧在後,即便無糧,朕就是吃雪,也要窮追到底,剪除亂我中華的禍根……看到你們受累挨餓,朕心裏很難過……」說至此,康熙低下了頭,場中一片唏噓之聲。
「抖擻起精神來!」康熙陡地提高嗓門喊道,「河南巡撫的奏本說黃河清了,這就是天降之祥瑞。黃河清,天下一統,這是朕多年的宿願!違天不詳,順天者昌,願與諸君共勉!」軍官們聽至此,齊聲跪起,腰刀馬刺碰得叮噹作響,雷鳴般答應一聲:
「喳!」
……餓着肚子行軍八日,前鋒軍已和葛爾丹軍交上了火。看樣子,葛爾丹的軍隊也是餓得僅能保命,雙方一戰淺嘗輒止,打了個平手便各自回營。巳時時分,康熙後營來報,說糧食運到,雖說只有四百石,但於此時,卻不啻久旱逢甘雨,軍士們立時埋鍋造飯,準備下午全力進擊葛爾丹的大營,搗毀這一最後的巢穴。
不料午飯後,敵營在陣前縱起火來。此地因久經戰亂,無人放牧,荒草長得齊腰高,秋雲風烈,枯草茂密,霎時間,從南到北無邊無際一片火海卷將過來,烈焰騰空,黑煙和燃着的草葉衝起老高,乘着西風漫捲而來。清營立時一片慌亂。
康熙剛剛巡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