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紉社開張一周後,寧衛民高高興興地專門跑回扇兒胡同2號院一趟。
這一是因為服裝批發業務生意興隆,運作正常。
不但街道上個體戶們又找回來了,繼續跟居委會的諸位大媽要貨。
鄰居們的關係網也都沒掉鏈子。
便宜的庫存品在各個單位深獲大家歡迎,好多人自己買夠了又替親戚朋友買。
甚至許多人自發做了「二批」,十幾件,幾十件的要。
所以短短几天,邊大媽和羅廣亮就又為寧衛民回款好幾萬元。
這小子當然得來把賣服裝款子收一下。
但更為關鍵的是,寧衛民也想跟羅廣亮好好談談。
因為羅廣亮就是他下一步,擴充商業帝國版圖的關鍵。
於是這天晚上,趁着等康術德下班的工夫,寧衛民和蹬車回來就在小廚房動手忙乎晚飯的羅廣亮,自然而然就聊了起來。
「廣亮,現在蹬三輪這活兒還好幹嗎?我怎麼覺着火車站等着趴活兒的三輪車越來越多了?」
「那可不,現在只要能弄輛三輪車的就敢過去。什麼退休工人,在單位混得不怎麼地的,還有等着街道分配的待業小青年,一窩蜂的全上去了。所以現在搶活兒比過去厲害得多,尤其是夜裏,亂極了。」
「啊?是嗎?真的呀?」
寧衛民一愣神間,睜大了眼睛。
對於這個情況,他可是真的沒想到。
他本來是純屬為了拋磚引玉,為自己下面的話做鋪墊,才會這麼說。
哪兒知道還誤打誤撞懵上了。
「那沒錯,我還記着仨月前我剛乾這個的時候,不爭不搶,就專憑旅客自己過來找。我等上一天也能攤上十來個活兒。最多的時候,連沿途碰見的都算上,一天能拉三十多個活兒,幾乎就沒閒着的時候。現在要這麼幹可不行了,不主動去招呼生意,火車站的客人就拉不着啦,都得被別人搶走了。」
然而羅廣亮卻不疑有他,他還以為寧衛民是真的關注火車站的情況。
於是一邊操着菜刀在案板上切肉丁兒,一邊嘴裏不停,繼續往下細說着。
「對了,上個禮拜天下午,火車站出現了一個想過人力車癮頭的老外。我說出來你肯定不信。當時居然有五輛車一起圍堵人家,爭搶生意。結果這陣勢,給人家老外嚇跑了,誰的車也沒坐。那五個拉車倒打了一架,因此失和,翻臉結仇。」
「為什麼呀?還不是因為這是甜活兒。誰都知道要搶自己手裏,幹這麼一趟就頂上拉其他活兒好幾趟的。」
「我還跟你說,就這五個,幾乎都是新來的。他們好些人也沒個執照,都不管不顧,連老人的面子也不賣。打心裏講,就沒惦記長期干,只是為了撈一把就走。」
「像頭兩天,還有個小子拉一個外地客人從火車站到永安里去。聽說三里多地的路,他拉着人家在東單兜圈子,竟然兜了一個半小時,最後黑了人家十塊。那真當一錘子買賣干啊。原來這種事兒也有,可真沒這麼黑的。」
「這叫什麼?這就叫眼裏只有錢,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結果人家告了一狀,倒是我們這些有執照的倒了霉,大傢伙替他背了黑鍋,被上頭查了一遛夠,還被組織學習了一天……」
別說,這事兒是夠讓人鬱悶的。
但就是市場發展的必然規律。
有錢掙的地方,特別是能快速掙到錢的地方,必然吸引亂七雜八的人紛紛湧入。
管理上又跟不上,那必然大亂。
亂了什麼辦?
亂了就得治,治了還會再亂。
循環往替,直至管理制度、管理經驗和人員配給逐步跟上,市場狀況才會趨於穩定。
這是一個長達幾十年的過程,任何市場都是這樣,全是這麼由不正規走向正規的。
就連寧衛民也沒什麼好辦法。
「喲,那哥哥你這收入,也因此低了不少吧?」
寧衛民關切地問了一句。
不過讓他出乎意料,羅廣亮的臉上非但不見抑鬱,反而還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