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該喝藥了。」丫鬟捧着一碗湯藥進來。
李鐩身上裹着棉毯,正用一柄放大鏡,窩在床上仔細看書。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幸虧有放大鏡,否則就只能讓人念誦。
在傳統理學家的印象當中,物理學派雖然「妖言惑眾」,但也非全無可取之處,放大鏡和縮小鏡(近視眼鏡)就讓他們非常喜歡。
李鐩接過藥水,仰脖子一口喝下,便揮手讓丫鬟離去。
又把書讀完一頁,李鐩輕輕放下,實在沒有什麼讀書的心情。
這位老先生,已經七十多歲了!
前些年黃河決口,河道總督祭祀山川,李鐩斥責其該祀河伯。堂堂工部尚書,不思如何整治河道,卻在這種問題上糾結,看似是個昏庸無能之輩。
可又有幾人還記得,李鐩是一路靠政績升遷的。
他年輕時前往山西賑災,不但救活無數災民,還主持開挖水渠,灌溉農田上百萬畝。如今,山西最大的水利工程,是李鐩頂着層層壓力修建而成。
他還在密雲修築防禦工事,從此之後,蒙古就不再從密雲南侵,因為李鐩的防線構築得毫無破綻。
李鐩屬於劉大夏的心腹,別看劉大夏後世名聲很壞,卻是個真正能做事的干臣,並且還是個傳統改革派(除了開海,其他方面劉大夏都主張改革)。
李鐩以前也是改革派,李東陽致仕以前,留給王淵那份改革方案,就有劉大夏和李鐩參與制定。
正德繼位,劉瑾弄權,劉大夏滾蛋,李鐩也跟着滾蛋。
直至劉瑾伏誅,李東陽得勢,才把李鐩召回來。
但李東陽很快又退休了,李鐩為了明哲保身,只能隨波逐流混日子。他勉強配合楊廷和,又勉強配合梁儲,也接受太監和邊將的拉攏。偶爾勸諫皇帝不要大興土木,可皇帝一旦下令,李鐩還是會儘量配合。
剛開始,包括王淵在內,大家都覺得李鐩投靠了楊廷和。但現在眾人明白過來,這老傢伙誰都不投靠,他只想安穩混到退休而已。
但是,就在這段時間,李鐩突然又硬氣起來!
因為王淵幫助工部收回部分財權,工部新立了一個節慎庫,包括杭州南關在內的關稅,都會上交到節慎庫中由工部處置。
清流與太監,同時盯上節慎庫!
楊廷和想讓心腹去管理節慎庫,張永也想在節慎庫設置督理太監。一向唯唯諾諾的李鐩,頓時恢復年輕時的風采,守着節慎庫不讓任何人染指,等於同時把楊廷和、張永給得罪。
這條老狗,還剩下幾顆牙,咬人或許不利索,但護食的本領卻沒丟。
「備轎!」
李鐩突然從床頭爬起,扔掉手中的放大鏡,坐着轎子直奔城西王宅。
隨從遞上拜帖,門子一看工部尚書來了,連忙跑進去通報消息。
王淵親自來到正門迎接,攙扶着李鐩進屋,問道:「李尚書有何要事,居然親自冒雪而來?」
李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套近乎說:「王侍郎真有本事,竟能變廢為寶,把那些無用的碳灰,做成蜂窩炭利濟百姓。」
王淵笑道:「都是物理學派的學生們在忙活。」
李鐩拱手說:「老朽也對物理學頗感興趣,還專門研習了王侍郎開創的新算學。」
王淵問道:「李尚書也對算學感興趣?」
李鐩微笑道:「再怎麼說,老朽也是工部尚書,年輕時也主持過許多工程。若不精研算學,豈不被宵小所蒙蔽?」
「是在下失言了。」王淵拱手致歉。
李鐩正色道:「工部所制新錢,質量拙劣,用料不足,壞了王侍郎的大事。老朽此來,是給王侍郎登門謝罪的,還請王侍郎不要怪責,老朽立即整頓工部寶源局!」
王淵好奇道:「此事究竟有什麼內情?」
李鐩解釋說:「因為節慎庫的事情,老朽得罪了楊閣老和張永。見戶部寶泉局鑄錢有利,於是也想讓工部鑄錢,但又沒臉向王侍郎求助,畢竟這有搶奪政績的嫌疑。正好江彬找上門來,願意幫忙在陛下那裏請奏鑄錢差事,老朽一時糊塗便答應他了。」
看似解釋
426【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