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從皇城慢悠悠出來,只走了很短一段路,便來到自己的辦公單位翰林院。
今日是第一天上班,按理應該先去拜見主官。
但主官靳貴(兼任)肯定不在,這會兒正擱制敕房辦公呢。
嘉靖以前,內閣權力還沒達到巔峰。制敕這種事情,必須交給翰林院主官(翰林學士)辦理,落款署名也是署翰林院之名——再往前幾十年,內閣甚至屬於翰林院的附屬機構。
那就去拜會四位侍讀、侍講學士,結果其中三人都不在,他們還兼着其他職務。
只有侍講學士吳一鵬,專職在翰林院當官,主要工作是給朱厚照講課。
以朱大將軍的性格,當太子時都不願聽課,更何況現在已經做了皇帝。於是,吳一鵬整天無事可做,看看書、喝喝茶而已,小日子還過得蠻瀟灑。
「吳學士,學生有禮了!」王淵很給面子,直接行了一個弟子禮,眼前這位老兄是會試的同考官。
吳一鵬對此非常滿意,微笑着攙扶王淵說:「若虛初來翰林院,對一切都還不熟悉,先跟着倫伯疇(倫文敘)觀政幾日吧。」
隨便說了些沒有營養的場面話,王淵又去跟翰林院同事們打招呼。
其他人都沒啥可說的,唯有溫仁和那裏必須禮敬有加,因為溫仁和是王淵的會試房師。若碰到溫仁和的兒子,即便對方只有兩三歲,王淵都必須稱呼一聲「世兄」。
「哈哈,若虛你終於來了,快坐,快坐!」溫仁和是個好好先生,跟誰說話都是笑容滿面。就像他的閱卷一樣,什麼文章他都能找出亮點,然後寫出來大加讚賞。
這位老兄沒啥靠山,劉瑾倒台之後,好多文官都升遷,他只升了個侍讀。
歷史上,直至嘉靖當皇帝,溫仁和才終於熬出頭,一路升遷到吏部尚書加太子少保。
王淵坐下寒暄幾句,問道:「學士初來翰林院,先生可有訓誡?」
溫仁和反問:「你跟着誰觀政?」
「倫編修。」王淵答道。
溫仁和臉上突然浮現出詭異笑容,天馬行空的提醒道:「倫伯疇家的千金,似乎已與梁尚書(梁儲)的孫子訂婚。」
王淵雖然沒聽明白,但溫仁和言盡於此,他也不好多問,只拱手道:「多謝先生提點。」
兩人又聊片刻,王淵告辭離開,去見帶自己熟悉工作的倫文敘。
倫文敘自幼家貧,父親以撐船為生,他幼時營養不良,腦袋奇大無比,被呼為「大頭仔」。七歲時,倫文敘在村塾偷偷聽課,被塾師免費收為學生,又因塾師病逝而輟學。
此後,倫文敘一直沒錢進學校,自學考上秀才,自學考上舉人。被負責鄉試的巡按御史賞識,推薦到南京國子監讀書,會試第一、殿試第一,高中狀元!
多麼勵志的人生。
更神奇的是,此時的第三號閣臣梁儲,恰好是倫文敘的同鄉(佛山人),那就乾脆聯姻結為親家唄。
二人見面之後,倫文敘直接問:「可曾讀史?」
王淵答道:「略有涉獵,未通一史。」
倫文敘道:「那就先把《左傳》、《史記》、《資治通鑑》讀完,去吧。」
尼瑪,在貴州時讀書,來京城還要讀書,王淵心裏很想罵娘。
幾日之後,王淵大概有些明白,溫仁和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倫文敘是梁儲的人,梁儲又與楊廷和一黨,他們在觀察王淵,想摸清王淵究竟是啥想法。
而讓王淵去讀史書,第一層意思是冷處理,暫時不讓王淵接觸政務;第二層意思是長久培養,萬一王淵可為己用,正好升做侍講親近皇帝,把王淵當成打入皇帝身邊的一顆釘子。
楊慎就要幸運得多,根本不用在翰林院上班,直接去東閣那邊的制敕房觀政,學習如何撰寫、發佈詔書。
只要楊廷和不倒台,楊慎就能平步青雲,路線早就規劃好了:編修、侍講、侍講學士兼左右春坊或詹事府職、翰林學士兼吏部侍郎,並負責制敕房起草詔書,然後就是做尚書再入閣。
跟梁儲結為親家的倫文敘,已經在按照這條路走了,馬上就要兼任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