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楚建武三年,正月二十二,驚蟄。
春雷始鳴,蟄蟲驚而出走,因這此節氣稱為「驚蟄」。
其實昆蟲是聽不到雷聲的,大地回春,天氣變暖才是它們出走的原因。
「九盡桃花開,春耕不能歇」,數九寒冬已盡,當此時節,桃紅李白,鶯鳴燕來,布穀催耕,又到了一年耕作之始。
在王笑北伐時,他不急着建功立業,而是每到一個州府都停留一段時間推行政令。
等一過完年,這樣做的好處就顯現了出來……
中原各地的田野上,到處都可以見到忙着耙地的農人,連新收復的州府也是。
這時節田地里的土正是凍融交替的時候,及時把地耙了,今年才會是一個好年景。
有老農耙完了地,默默抬起手抹了抹眼裏的淚。
能在該耙地的時候耙地,聽起來很簡單,但得要沒有兵禍、沒有徭役……還要有地。
要是地里種出的糧自己還能吃到,又是何等幸福之事?
而數年、十數年來,就這樣簡單的事今年才是第一次做到。
他們也不懂怎麼說,抹完了淚,不過是喃喃上一句「好年景啊,好年景……」
偶爾也有些老農,對着娃兒絮絮叨叨地說些有見識的話。
「俺老漢敢說一句,就沖今兒老漢能撂這一鋤頭,這世道就得好。娃兒你不知道啊,晉王!晉王親自擱俺們縣裏十天咧,就為了俺這一鋤頭……得好!得好!」
鄉野里這樣的聲音,京城大多時候是聽不到的。
京城還是喜歡傳頌功業、算計封賞。
……
戶部。
幾名小官坐在公房內一邊忙着政務,一邊聊着天。
「陛下給諸位大臣的賞賜都發了嗎?」
「辦完了。對了,這次的封賞未免太薄了吧?我看了,好幾位老大人都是本來在京中有別院、有良田,卻只歸還了他們的老宅子。」
「這算什麼,聽說陛下問晉王想要什麼賞賜,晉王推拒不受,只要了一座城外的山野宅院。」
「真的?」
「是真的,文書正好是我操辦的,是京西門頭溝大台鄉的一座山間別院。」一名新調來的戶部照磨官開口說道。
這人名叫姚啟聖,是個降臣。
他在乾朝任的是六品禮部主事,歸降以後通過內部考試,被任為戶部八品照磨。照磨即『照刷磨勘』之意,負責磨勘和審計之事。
因他是降臣,前陣子又被錦衣衛捉拿審訊過,戶部照磨所的官員們平時都不愛與他打交道。
但今天姚啟聖難得參與到談論中,一開口就讓同僚們圍了過來。
「真的?」
——你一個八品小官,能操辦這種事?那你不是還能和晉王府中的下人打交道?嘖嘖。
姚啟聖道:「我留意了一下,那別院原本是錢次輔的,建虜入關後歸為其內務府所有,這次大楚重定京師,這別院並未歸還給錢次輔……」
「北伐大功,晉王就只得了這一個山野小宅?」
「確實就只得了這一個宅子。」
官員們說話的聲音就低了下來。
「你們說,陛下這是何意?晉王就算推拒,陛下就不怕薄了君臣情分嗎?」
「這或許是晉王明哲保身之道吧?」
「笨死了,晉王還要明哲保身嗎?當今天下,真正富有四海的人是誰你都看不明白嗎?晉王還需要什麼賞賜?」
「我明白了,晉王這是以身作則堵住別人的嘴?他都沒封賞,何況別人……」
「還是為了分地吧?」
「但陛下這封賞也太薄了,連世襲罔替的爵位都沒有封幾個……」
「依我看,一點也不薄。」
「怎麼說?」
「你們只看到京中諸位重臣得了什麼、卻不見晉王親自出城餉賞了三軍將士?知道一個普通士卒能分到多少賞銀嗎?這個數……」
「沒聽說嗎?晉王親口所言『北伐功在士卒百姓,非一帥一將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