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塵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信封,沒錯,是這兒了——藍旗營小區21幢1單元。
他抬頭望向四樓東首亮燈的窗口,搞不明白這個叫杜弗的人是何方神聖,以至於養父皮薩特需要如此鄭重其事,讓他從倫敦到北京當跨國信使來送請請柬。
他壓了壓帽沿,披着夜色閃進昏暗的樓道。
這是一頂從中東帶回來的舊軍帽,左面帽邊破了一個洞,是五年前在烏爾破的,幸而當時外面還戴了一個鋼盔,他撿了條命。
駐紮中東九年,無數的中小規模戰役和巷戰,死神與他一次次擦肩而過,使他越來越堅信,死亡很近,生命很渺小。
所以,活着回到倫敦,他什麼工作都不想找,只想給皮薩特做一輩子保鏢,報答養父在父親失蹤、母親改嫁後的那些年把他養育成人。
但皮薩特似乎不這麼想,總是把他從身邊推開,希望他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比如找到他失蹤三十年的父親,比如這次,讓他來遙遠的故鄉中國當信差。
他下意識地摸着右眼角那道蜈蚣般的疤痕,以極快的速度上樓,大軍靴在陳舊的水泥樓梯上踩着節奏感極強的「啪啪」聲,最終停在401的門前。
「叮咚……叮咚……」
鈴聲將屋內的老者引到門口,對講視頻中出現一張年輕、淡漠的國字臉,「你找誰?」他問。
「杜弗。」路塵在香港出生,英國長大,漢語說得有些嗑巴。
杜弗拉開一條門縫,打量着一身風霜的年輕人,「我們認識?」
路塵斜牽着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遞上信封,「我只是替里士滿男爵做信使。」
「咳咳咳……,我就是杜弗。」杜弗將右手摁在胸口,努力將突然襲來的劇烈咳嗽壓下去。
門內有新聞播報的聲音傳出來,隱約夾雜着時斷時續的低泣。
路塵的聽覺在中東嚴重受損,使他比任何人都更相信「眼見為實」,他很有耐心地瞅着眼前的杜弗,直到對方接過信封,他才快步下樓,消失在黑暗中。
401室的電視正播放薩福比一場中東文物拍賣帶來的紛爭,回到屋內的杜教授有些煩躁地走到電視跟前,粗暴地關了電源鍵,扔下沙發上縮着脖子、聳動着雙肩的纖瘦女孩,緊捏着信封,一言不發地走進書房,重重合上門。
信封很輕,只裝了一張邀請函、一張照片。
杜弗看完邀請函順手扔在桌上,目光挪向照片的剎那,他那渾黃的瞳孔霎時放大。
漸漸的,他的眼眶中泛起瑩光。
路塵剛走到樓下就接到皮薩特的電話,希望他不要急着離開。
「為什麼?」任何與皮薩特本人無關的事,在他眼裏都沒有意義。
「我希望你暗中護送杜教授去香港參加畫展。」
「為什麼?」
「塵,他是你父親失蹤前最後接觸的人!」
路塵有些愕然。
是的,他僅僅感到愕然。
父親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從他出生至今從未見過的模糊輪廓。
「塵?」
「我在。」
「杜弗是你父親失蹤案的最後目擊證人,這些年他一直在找維也納博物館失竊的《巴別塔》,所幸我從穆沙耶夫手裏買到了這幅畫!我很高興能為你創造這個接近他的機會。」
「如果他真有什麼線索,中國警方早破案了。」他低低回應,「我不認為這樣有意義。」
「萬一他身上有警方沒發現的線索呢?」皮薩特總是那麼執着,「塵,你父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應該盡全力找到他。」
「好吧。」他妥協了,因為皮薩特認為他該做。
他走進單元門對面的灌木叢,隱在一棵大槐樹下,抬頭望着401的窗口。
他習慣於這樣的蹲守,像叢林中的獵手,觀察獵物的作息,準備隨時伺機而動。
他的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淺笑,把杜弗比作獵物似乎並不恰當,但他喜歡這種感覺。
六月的北京夜晚,空氣中散發着陣陣暑氣,蚊蟲在樹叢間飛舞,時不時降落在他身上,叮起一個個小皰,他像雕像般,抬頭仰望着那個窗口,一秒、一
新書《密鑰》〈第001章 跨國信使〉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