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綻扮的是《珠簾寨》的李克用。看小說網 m.kanxiaoshuo.net
唐朝末年黃巢起兵, 唐皇逃到西岐美良川, 請求沙陀國李克用搬兵勤王, 這是個能一箭射穿雙鵰的人物, 寶綻信手演來,既有《定軍山》黃忠的驍勇,又有《坐宮》楊四郎的雍容, 搖起金扇, 活脫脫一個金鑲玉嵌的大千歲。
「哪怕黃巢兵來到,」高山流水的嗓子,鎮住了滿席老道的挑剔看客, 「孤與他槍對槍來——刀對刀!」
「好!」伴奏還沒結束, 叫好聲已經響成一片, 台上光彩照人的角兒, 台下熱血沸騰的座兒, 匡正被這氣氛感染, 連連喝彩,卻壓不住隔壁熱忱的掌聲。
2號座那傢伙很激動,直勾勾盯着台上,盯着珊瑚般閃耀的寶綻,那種喜愛和仰慕,讓匡正覺得刺眼。
整了整水袖, 寶綻起身謝座兒, 眼神不由自主往一排一座上掃, 看到他哥, 即使吊着臉、戴着髯口,也難掩笑意。
匡正同樣以眼神回應,這是咫尺間的含情脈脈,是他們不可告人的心意相通,微有些熏熏然,2號座上那位突然站起來,一臉的受寵若驚,顯然是誤會了寶綻的視線,以為人家看的是他。
匡正懶得翻白眼,好笑地哼一聲,側身翹起二郎腿。
下一齣戲是應笑儂的《宇宙鋒》,風華絕代的大青衣穿着一身黑帔登台,2號座那位壓根沒聽兩句,迫不及待起身離開。
寶綻進後台,掭了頭揩了汗,靠在桌邊喝水,外頭有人敲門,沒等他請,門開了,進來一個顯眼的高個子,發色是少見的淺褐色。
「小先生?」寶綻驚訝。
「寶老闆,」小先生聽滿場都這樣喊,也學着叫,「我來聽你的戲。」
寶綻真誠地笑了,明珠閃閃地迎向他,陳柔恩和薩爽在一旁備戲,他叫過來熱情地介紹:「小陳、薩爽,這是我常跟你們提的梁叔……」
「梁叔?」薩爽瞧着眼前這傢伙,他有時闊亭的帥、匡正的浪,妥妥的豪華加強版型男,不過輩分這麼大的嗎?
「是梁叔家的小先生,」寶綻怪他搶話,「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這個戲樓,沒有如意洲的今天。」
他這樣介紹,明顯帶着感恩的意思,小先生有些意外,垂眼看着他。
寶綻的妝還沒卸,從眼窩到顴骨鋪着一層淡淡的胭脂,「這顏色……」小先生入神地打量,不經意說了一句,「真美。」
陳柔恩和薩爽對視一眼,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寶綻只是笑,糾正他:「小先生,『美』在漢語裏是形容女人的,男人不好用這個詞。」
小先生反應過來,馬上說:「抱歉,我不是指你。」
陳柔恩和薩爽又對眼兒,心說這瞎話編的,簡直侮辱他們的智商。
「我指的是京劇。」小先生說。
寶綻挑起眉,認真看着他。
「世界上有那麼多文化,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化妝方式,」小先生隨意一句,背後是他優渥家庭培養出來的學識和見解,「只有中國戲曲這麼大膽,敢把大片的粉紅色鋪上眼眶。」
這話一出,不光寶綻,連薩爽和陳柔恩都愣了,他們唱了小半輩子戲,一直看人用胭脂揉臉,可能是瞧慣了,從沒覺得這抹粉色有什麼特別,更沒試着好好欣賞這抹與眾不同的艷色。
「粉色的面頰,」小先生抬起手,沒碰寶綻,只是做出承托的動作,「還有眉間的這道紅,」他由衷地說,「是獨一無二的藝術。」
「藝術」兩個字像兩枚精緻的釘子,砰地打進寶綻的心坎,之前他對小先生好,大多是因為梁叔,現在不是了,他真心把他當朋友:「那個……小先生,你坐。」
「叫我通差,」小先生攔着他拖椅子的手,「別忙了。」
「通差……」怪怪的名字,寶綻叫不慣。
「泰語裏是旗幟的意思,」小先生笑得燦爛,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勝利的旗幟,泰國是個佛教國家。」
寶綻微張着嘴,拗口名字的背後是這樣殊勝圓滿的含義,這個人人如其名,站在那兒就是一面旗,寫着高貴與成功。
「晚上有空嗎,」小先生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