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2)

    腳下的城牆在顫抖,硯君與珍榮相互攙扶,不敢邁大步伐,唯恐摔倒。

    國破時蘇硯君沒有直接感觸,家亡時她也沒有親眼目睹,反而是這座異鄉的城,與她的存亡休戚相關。復辟黨在忙他們自己的偉業,曾被大昱褒獎的妙高山人正忙着要來屠城,反而是楚狄赫人與她生死與共。

    打垮了大昱、大庚的火炮,究竟是恐怖一點好嚇退妙高山人,還是不恐怖才好?硯君一時迷惘,擺不平心裏的秤,只知道元寶京說「城不會有事」似乎有道理。

    這輪火炮明顯不及之前密集,大約妙高山人未料到城中有這麼多火炮,而守兵有意節約彈藥,雙方都不輕舉妄動了。

    「你看見城外那些白衣服了嗎?那麼多人!」珍榮猶自心驚,惴惴地說:「我聽城頭上的人說,妙高山人以前在大庚地界上鬧得凶。別看他們裝備破破爛爛,攻城從未失手。這是頭一回鬧到大新的地盤,兩邊都要給對方下馬威,一旦攻城肯定要血戰到底。」硯君不答話,珍榮又語無倫次地說:「小姐,你隨便說點兒什麼吧。你不說話,我更心慌。」

    「打仗的事情我也不懂。」硯君說着將大氅兩側的毛邊向中間攏了攏。

    「萬一失守,我們要死在這兒嗎?簡直冤枉死了!」珍榮氣餒道,「萬里迢迢地跑到落烏郡來送死,算什麼事!我們去跟妙高山人們說,我們不是城裏的人,我們要回家——他們會放過嗎?」硯君搖搖頭。珍榮嘆氣道:「我想也不可能。這麼大的城,該不會將我們困死了吧?」

    她提醒了硯君:元寶京明明被陳景初送出城去,怎麼能在封城的時候回來?必定是有別的出路。可是元寶京神出鬼沒,想找他未必能找到,他的法子也未必肯拿出來給她們用。他說楚狄赫人能保住城,一臉置身事外的神情,仿佛這城裏的人既然跟了大新,死活都與他無關。


    「先不回悅仙樓。」硯君說,「回去坐在房間裏,還是心神不寧。不如去集瑰堂看看。」她見珍榮越走越冷,解開外氅。七爺的大氅做得又大又厚實,兩個女子合披也未顯侷促。

    主僕二人先去集瑰堂前看。夥計老馮守在劫後餘生的店鋪里,見到她們便苦笑道:「東西倒沒有燒壞多少,不及被偷的多。」硯君不好講些什麼,珍榮先夸道:「集瑰堂燒了,陳掌柜還在城頭上幫忙,真是顧全大局、捨己為人。」

    「總得回來看看。」老馮說着,向城頭方向眺望,「集瑰堂不嚴重,可陳家被燒不是小事。大爺氣得喲——啊,那輛車,應該是我們掌柜。」

    陳景初是騎馬去的,回來時借用了方星沅的馬車,下車時明顯腿腳不靈便。老馮對他知根知底,急忙抖開臂彎里的毯子迎上前,問:「掌柜,腿又疼?我去請醫生吧。」陳景初擺手說:「在城上受點涼,不要麻煩了。」看見硯君主僕在,他含笑說:「聽說火災沒有波及裏面,總算留着待客的地方。蘇小姐進去說話吧。」

    珍榮要道謝,硯君卻不動。她們兩人披着一件大氅,有一人不動,另一人也動彈不得。駕車的方星沅看見她們披的那大氅,奇道:「這不是七爺的嗎?」

    大氅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居然被她認出來,硯君頓感一絲尷尬,臉不由得紅了。旁人似乎並未覺得哪裏不妥。陳景初向老馮說:「從裏面多找幾件連帽斗篷,給蘇小姐換下來。」又對硯君解釋:「七爺還在城上守衛,他還用得着。」老馮手腳麻利,正要去取,硯君阻攔道:「我同曲先生說好,中午還要再幫他去送飯。到時候將大氅還給七爺,不必麻煩別人專跑一趟。」

    方星沅古怪地看了硯君一眼,說:「蘇小姐,我有話對你講。」陳景初見方星沅使眼色,便對珍榮道:「珍榮姑娘請先到屋裏稍坐一會兒。」留下方星沅與硯君兩人。

    方星沅板着臉說:「我知道蘇小姐在紅葵選婚的冊子上。」硯君不喜歡聽人提起這回事,無動於衷地說:「那是一場誤會。」

    方星沅做個手勢,不容她打斷,鏗鏘有力地說:「我既然知道蘇小姐的身世,自然也清楚必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大新只是不治罪,可也不會與復辟之家論起婚嫁。」她頓了頓,「至於為何發生誤會,是龍惠院的事,必定會弄清楚另行處理。在那之前,蘇小姐是待選之身,城中也有不少人知道紅葵使只挑了你一個人報選,望你注意言行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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