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一次相反,這次從水裏出來的攻擊是有預兆的,水面顯露出一個小小的漩渦,而且它速度極快,刷地一下擦過維尼的頭頂,刮破一層油皮,仿佛鑿子般釘進石牆,碎石四濺。維尼這才反應過來,啊地一聲低叫,連忙趴下,遠處辛迪亞叫得比她還大聲,仿佛怪物是朝她去的一樣。
臨近的騎士和抬手準備施放法術位的將軍一愣,這不是他們等待的巨鯊。釘在牆上搖頭擺尾的是一隻成人大腿大小的魚類,擁有典型的流線型身體,灰藍色的表皮光滑細潤,上頜長而尖,背部的鰭較小,最奇特的是,它的吻部幾乎和身體等長,猶如一把短劍,且佈滿了外翻的利齒。
劍魚尾巴拍打着空氣,甩得嘩嘩作響,但是釘在石牆內的吻部紋絲不動,可見飛竄而出的力道有多大。維尼能活着的唯一原因,是她的身高只有成人一半。
一個個漩渦在水面成形。
將軍厲聲:「趴着別動!」
即使他不吼,維尼也動不了,恐懼牢牢抓住了她,箭魚啪啪得破水而出,划過一條條微微下垂的軌道,咣當一聲鍥進維尼身後的石壁里,碎石四濺,密密麻麻釘了一牆。維尼只能雙手抱住頭,任憑水流和石塊砸在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也不知道誰能來救她。
一尾劍魚砸在她後腦上,維尼的額頭重重磕地,頓時大腦一空,溫熱的液體順着短髮流淌。維尼頭暈目眩中,感到似乎有種什麼冰涼、黏膩的東西在磨蹭傷口。眼前的重影漸漸合攏,映出一隻呆滯噁心的白眼球。砸中她的劍魚躺在地上,一側眼睛死死地盯着維尼,伸出一條青灰色的舌頭,仿佛一條極長的蚯蚓,在女孩的臉頰打滾,舔舐鮮血。
劍魚的舌尖找到了傷口,猛地鑽進頭皮。維尼發出一聲尖叫,理智瞬間被擊潰,用盡全身力氣握住滑膩的舌頭,猛抽出來。異物在頭皮和頭骨之間滑動的可怕觸覺讓人發瘋,維尼邊爬邊尖叫。
柯爾斯廷將軍目視水面,眼神如同伏擊的猛獅。小女孩在尖利哀嚎,女藝術家在開嗓嘶叫,身後的銀髮騎士意圖越過他前去救援,被將軍伸手扯住前襟,騎士惱怒的質問也如同風中雜音,隨之飄去。他凝視着水面,右手握住一塊帶稜角的碎石。
十五年前,柯爾斯廷還是個熱情如火的年輕人,為了進入薩拉弗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軍事學校—環劍學院,潛入庫瑪拉,他取了一位庫瑪拉女孩,從而得到當地戶籍。
他告訴妻子自己要進入環劍學院,妻子嘴唇顫抖着說:「你會死在裏面的。」
「不,我會得到將軍的稱號,然後帶你回埃辛。」
柯爾斯廷以超卓的成績進入了環劍學院,在第一堂軍官戰略課上,教官告訴他:「專注於目標,拋棄其他一切。」他們在課上駕駛兩輪戰車完成規定動作。他不明白這和戰略課有什麼關係。直到教官開始在路徑上放上兔子,綁得結結實實。
「喝!」
柯爾斯廷略一猶豫,就呼喝戰馬和車輪碾了過去。
隨後的幾年裏,路徑上的東西從兔子變成路邊乞丐,死刑犯,殘疾的流民,被開除的學員,他的車輪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血痂。
柯爾斯廷沒有死,他的妻子卻一遍一遍呢喃:「你會死在裏面的。」
畢業授勳那天,他終於看到了躺在路徑上的妻子。他轉頭問教官:「軍官一定要泯滅人性嗎?」
教官說:「當然不,泯滅人性的是戰爭,戰略只有成功和失敗。」他語帶嘲諷說:「比如你,埃辛的間諜,你到現在沒被逮捕的原因是:我和學院對賭,你變不成真正的庫馬拉人,你沒有那種鋼鐵般的品質。現在你可以選擇,碾過去,得到畢業勳章,完成來到庫瑪拉的戰略目標。或者放棄,我會允許你成為雙面間諜,帶着她離開。」
……
「喝!」
那一年,庫瑪拉多了一個叛逃的將軍,以畢業勳章和大量情報贏取埃辛軍中高位;少了一個熱情似火的埃辛青年,他「死」在了環劍學院。
將軍還是沒能拉住銀髮的艾菲,騎士衝進去,揮劍擋住一條劍魚,魚身撕成兩半,震得長劍倒轉。騎士豎起左手三指,背後飛出一面光閃閃的鋼皮圓盾,蝕刻了一套咒文。圓盾仿佛長了眼睛一樣,環繞在銀髮艾菲身周,自動去阻截劍魚,兩者撞的梆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