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向來都不自詡什麼眾望所歸,朋友雖然不少,但是仇人也多。尤其前段時間將丹陽人家整得那麼慘,甚至於將整個丹陽陶家都給連根拔起,所以如今他行在都中,如果道旁突然衝出人家子弟要刺殺他報仇,他是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的。
所以大凡出行,沈哲子身邊也是護衛眾多,倒不是為了擺譜,純粹是因為仇人太多,神憎鬼厭。
那人剛剛衝進道中,便被拋索束在脖子上給扯倒,繼而手足俱被擒住,搜身之後才被押到了牛車前,發冠都被打落在地,鬚髮雜亂,滿身的塵埃,實在太狼狽。
沈哲子示意護衛撩起這人面前鬚髮,要看一看什麼故人如此莽撞,只是望去卻看到一張依稀有些印象但一時卻想不起來的臉龐。
那人被如此非禮對待,臉上卻沒有多少惱色,而是滿臉熱切望着沈哲子連連道:「衝撞駙馬,實在當罰!彭城曹立,萬乞駙馬見諒……」
聽到這人自報家門,沈哲子才總算想起來其身份,原來是江北軍頭之家走了琅琊王氏門路追認前魏曹爽為先人的那個年輕人。他倒不是健忘,只是近來多見各家子弟,而這個名叫曹立的年輕人又少在他面前出現,一時間不免有些淡忘。
「原來是曹納曹參軍家的郎君,實在是失禮。」
沈哲子自牛車上微微探身,示意護衛們放開這個曹立,將其請到面前來歉意一笑:「我記得前日為濟陽虞使君送行時,見過曹郎一面,還讓我家任令送了閣下一帖。曹郎若是想見,直接具帖過府即可,何至於鬧出這樣的誤會,讓我心不能安。」
曹立聽到這話,便是滿臉的歉意尷尬,他被沈家護衛擒拿下來,其實也是咎由自取。早前虞胤的送別宴會上,僥倖搭上了沈哲子這一條線,但是由於他主要還在經營與青徐人家的關係,加上沈家在江北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所以也只是送上一份禮品,並沒有趁熱打鐵往沈家頻繁走動。
而今天急於來見沈哲子,也是為的中興舊臣陪葬二陵之事。他家追認的祖宗名叫曹奕,曹爽的後人,也是南渡中興以來的名士,算起來正屬於遷葬的範疇。而若要遷葬,必然要再立碑誌,列明宗籍閥閱之類。
他們家好不容易追認了這一門貴親,曹立近來在都中也是用這個身份交際往來,大得其便,但總是不免有空口無憑之嫌。如果今次借着曹奕遷葬的機會,將自家這一支續在曹奕碑誌上,那他家就是真真正正的前魏宗室,曹爽後人,不會再因此而飽受質疑!
所以這個機會,曹立是說什麼都不肯錯過的。他家在都中活動最大的門路就是泰山羊氏的羊賁,為了抓住羊賁這一個大腿,曹立真稱得上是舍盡家財以求好。因而如此重要的一件事,關乎到他家日後的前程,曹立自然也是第一時間去找羊賁商量,希望羊賁能再幫上一把。
可是這一次,羊賁卻是一改早前態度,對曹立避而不見,只說衰服在身,不便待客。
得到這一回答,曹立真是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這小子前不久還與他痛飲服散,放浪形骸,那時候怎麼不說衰服在身?
對於羊賁態度的轉變,曹立也不是想不明白。經過這大半年的接觸,對於這些世家子弟的脾性,他也算是摸得透徹,享樂當先,恥落人後,但卻怯於承擔,沒有什麼責任心。
早先羊賁只要嘴皮子動一動,就能在他這裏獲得大量的財貨結好,自然是言談甚歡。可是現在卻要立碑為證,羊賁心裏便犯了怵,不願再出頭。加上其家已經坐治大郡,而羊賁自己也是清譽漸隆,不想再招惹自己這個麻煩。
曹立心內雖然深恨,但眼下卻不是再算舊賬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儘快將這件事情敲定。如果他家不能留名在曹奕新墓的墓碑上,那麼過往所有鑽營和投入都成了一個笑話,沒有人會再將此事當真!
事到臨頭才來燒冷灶,而這個冷灶只是他冷落了而已,在都中卻是炙手可熱,煊赫無比,曹立不免就方寸大失,一時間不得其門而入,只能攔路拜見。所以無論沈家護衛對他如何無禮,曹立都是不敢有怨言的。
「今日斗膽冒犯,衝撞駙馬車駕,實在是感激之情熾熱難耐!」
曹立撣了撣身上的浮塵,鬚髮略作整理才敢上前,他整理了一下思緒便開口道:「早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