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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5 童子難誅

    庾亮坐於車上,面色沉靜,心情卻是複雜。

    他雖是外戚得攫升,但本身自有才具名望,絕非仰於幸佞之人。皇帝要見沈哲子,憤懣遷怒之勢極為明顯。作出眼下這個決定,對庾亮而言,也經過了良久的掙扎。

    既然得用沈充,哪怕是形勢所迫,但轉而又遷怒其子,這不是人君應該做的事情。會讓君臣各失其所,彼此心存猜疑。哪怕僅僅只是出於對沈充個人能力的認可,庾亮也不想看到這樣一個難得肯任實事的能臣與朝廷離心。

    但另一方面,庾亮也能明白皇帝為何會作此想。欲有所為,卻處處掣肘,雖居人君之位,形如籠中雀鳥,其心內憤慨可想而知。怒極則欲殺人,就算沈充的兒子不被選中,也會有其他人頂替這個位置。

    作為執掌中樞的台臣,庾亮要考慮的有很多,皇帝的情緒如何,更是需要考慮的重點。帝皇之怒若長久鬱積於胸,一旦爆發出來,便會釀生大禍。庾亮情知不能讓皇帝被怒火沖昏頭腦,繼而做出更加不理智的行為,自然要考慮如何疏導泄憤。

    如果一定要靠殺人才能泄憤,那麼相對於其他,沈充的兒子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要宣洩皇帝的怒火,所殺之人就要夠分量,而且還不能造成太嚴重的後果,無疑沈哲子就滿足這個要求。他是沈充的兒子,紀瞻的弟子,但除卻身份之外,既無事功,又無名望。

    沈充曾有為亂之舉,此次雖然置身事外,舊罪卻難贖,如今反而於亂局中攫升方伯,獨立於朝廷恩威之外。殺其子以償前罪,這是應有之意。

    紀瞻身受帝眷隆厚,以國事托之,卻自恃功高而勾連南人謀事,殺其徒以誡不恭之舉,猶能震懾南人勿再妄為,這也是應有之意。

    至於這二者會有何反應,紀瞻年事老邁,不足為慮。而沈充,若不能因此而自省自戒,甘受其罰,說明此人心內始終怨望朝廷,哪怕是個幹練之才,也絕不能以大事重任托之,反受其殃。

    諸多考量之下,庾亮才做出這個決定。

    他並不覺得殺掉沈哲子對沈充而言是多嚴重的罪責,以王氏高門若要為亂,都有數人見誅,身首異處,遑論吳興沈氏!

    若沈充其人狷介清白,心敬社稷朝廷,正該以此明志,況且他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年歲也未老邁,損失一個也不至於斷了傳嗣。

    與此同時,庾亮也做出決定,若沈充能夠經受住這次考驗,自己便全力推動會稽水利之事,讓沈充得無後顧之憂,大展抱負。但此人若心存怨望諷議,縱使有些才能,那也只能放棄。

    且不說庾亮的諸多考慮,沈哲子眼見甲士威逼而來,心內諸多想法紛至沓來,當即便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以及將要面對的兇險。

    司馬紹那哥們兒快被逼瘋了,念念不忘自家老爹的舊賬。庾亮也犯了剛愎自用的老毛病,以為真能掌控局面。

    眼見不能逃脫,沈哲子索性也不再找不自在作無謂掙扎,乖乖登上牛車,坐在了庾亮對面。臉上雖然尚算平靜,心思卻在狂轉思考如何自救。

    牛車緩緩行駛,庾亮閉目養神,並不看沈哲子,耳朵卻在仔細聽車廂內微小動靜。少年並未騷動不安,顯然還沒猜到迎接他的是什麼。

    這讓庾亮放寬心之餘,也不免有些惋惜。一個少年能夠在即將覲見皇帝的情況下尚能保持冷靜,這已經是遠超同齡人的特質了,可惜註定將要夭折。

    他自然猜不到,沈哲子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心裏已經罵遍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眼下憤怒已經於事無補,眼看着牛車行上馳道,沈哲子開口冷笑兩聲,待庾亮睜開眼望向自己,他才說道:「庾公清望卓著,掌台省機要,何苦要謊言詐我區區一個小童?」

    聽到這話,庾亮頓時有些不淡定,臉色變了一變,同時身體下意識挪了挪,語調略顯乾澀道:「何出此言?」

    「我只是一個白身小民,未有顯名事功,又何幸能拜謁闕下?」

    沈哲子微露憤慨之色,大聲道:「今次入台城,大概我要長居於此,與徐州、歷陽之子弟長相作伴了吧?」

    聞言後庾亮暗鬆了一口氣,這少年確實不凡,居然能夠想到朝廷要羈押他為質。只是眼界尚淺,或是不知人世險惡,縱然有所猜測,也偏謬遠矣。

    「你多慮了。」庾亮只是淡淡回了一聲,便不再多說。

    沈哲子卻作固執狀,繼續說道:「徐州、歷陽,俱屬寒流,家無恆產,挾流民之眾以自固。裨得軍功而顯貴,朝廷用之形勝要害之地,他們請子為質,自剖心跡,朝野安心。可我家世居武康,家業於此,怎同劉、蘇之流!」

    庾亮被少年喋喋不休弄得煩不勝煩,冷着臉說道:「劉遐、蘇峻並未請質。」

    「沒有?為什麼?」

    沈哲子先是一臉智計落空的羞赧狀,旋即又充滿好奇問道。

    為什麼?

    庾亮本不欲再理會沈哲子,可是聽到少年最後一個問題,錯愕少頃,旋即自己心內也生出疑惑,是啊,為什麼?

    就連區區一個小童都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劉遐、蘇峻難道不知?他們為什麼不派子弟請質於朝?雖然一個質子能起到的實際效果幾近於無,但這是一個態度問題!

    庾亮此前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那是因為在他觀念中,始終將這些流民帥當做客軍,心存警惕戒備,覺得朝廷並不能有效鉗制,換言之壓根不將之當做伏於王化的臣子。因此對於這樣一個顯眼的問題,反而給忽略了。

    可是現在這二者,一守徐州重鎮,一鎮歷陽西藩,已成肘腋之患,芒刺在背。請子為質,理所當然,這是一個政治表態,示意自己直接受朝廷調度轄制。

    滿朝上下,位列方鎮者,哪個能夠例外?王氏高門,宿將陶侃,就連新晉方伯沈充,就算沒有直系子弟,也有大量宗親族人在建康定居。

    一旦意識到這個問題,庾亮心內就不免自省,決定稍後一定要辟劉遐、蘇峻等人子弟到建康來為郎官掾屬。無論他們作何感想,這是一個原則性的制度問題,不容妥協。

    看一眼因猜測失誤而略顯羞赧,繼而安靜下來的沈哲子,庾亮心內又是一嘆。這個小郎陰差陽錯,點出了自己忽略的問題,儘管眼界尚淺,但也可算得上對人事略有了解,難怪自家的兩個兄弟對其都是極為推崇。若其年長,歷經世事磨練,想來也是一個不遜於其父沈充的能臣。

    「可惜了。」

    庾亮心內暗道,怪只怪這少年命途多舛,恰在此時被皇帝記上心頭。可是心內又一咂摸,旋即便意識到自己又想錯了,這沈哲子同樣是方伯之子!

    若朝廷先殺沈充之子,旋即便徵辟劉遐、蘇峻子弟,他們會作何感想?而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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