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暖風熏人,吹得人頭腦昏沉,懨懨欲睡。
宋姬獨坐於窗前,臻首低垂,露出衣領下白皙如玉的一段後頸,昨夜子時到現在,她都不曾合眼,這會兒便提不起精神,打起了瞌睡。半睡半醒間,她似是聽到人語聲,身軀激靈一顫,整個人清醒過來,側過首去,便看到皇帝半躺在胡床上,兩眼正望着自己。
「陛下何時醒來?妾竟不覺,實在當責。」
宋姬俏臉微紅,連忙站起身來,背過身去抬起手來拍拍臉頰,讓自己更清醒幾分,然後才彎腰端起案上清水,行往皇帝面前。
「朕不渴。」
皇帝抬起手來擺了擺,示意宋姬放下瓷杯,坐到自己面前來:「你過來跟朕閒聊幾句吧。」
宋姬依言而行,一如既往的溫婉恭謹,等待皇帝開口。
「現在幾時了?」
皇帝有些困難的轉了轉脖子,望向窗外天色。
「剛剛過了未時。」
「已經未時了……」
皇帝聽到答案,便又躺了下來,兩眼望着殿中頂梁,蒼白臉上神態忽而傷感、忽而喜悅:「這個時辰,興男應該已經離都了吧?這個小女郎,生性好動,最喜新奇,能去往吳興水鄉秀美之地,應該也是喜悅更多……」
宋姬心內一嘆,口上說道:「公主儀駕,午時已發,取道義興,七月中可抵吳興。」
「陸路好,雖有顛簸,卻無風浪。這女郎不曾乘過舟船,未必受得住江波蕩漾。」
皇帝笑了笑,繼而視線望向宋姬,輕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能近侍陛下,是妾的榮幸,亦是本分。」
宋姬俯身為皇帝墊上一層絲絮,動作輕柔小心。
「你是造物鍾愛清麗之人,可惜朕難欣賞你的清妙,只作勞碌役使,也是唐突了佳人。朕曾許諾你,朕會放你出宮另擇良人。現在時機已經到了,宋姬,不知你想去誰家?」
皇帝低頭看這大半年來起居侍奉自己的溫婉佳人,眼中也流露出一絲憐意。人非草木豈能無情,若非宋姬過去這些時間照顧得宜,他未必能熬到如今,完成心中夙願。因而對這佳人也是頗有感激,想要報答一番。
宋姬聽到這話,雙肩卻是顫了顫。過去這些日子於她而言簡直就是折磨,不只是身體上的勞累,更有對前途的絕望。隨侍皇帝良久,許多不該知道的秘辛也都目睹,她心內更是悲觀,已經不敢再望前途。但沒想到,原本以為皇帝只是安撫她的話語,如今又再舊事重提。
但她也清楚,皇帝的情況她最深知,說是命懸一線也不為過,眼下要安排她離宮,那是已經放棄了對生的掙扎。原本於她而言一樁可稱驚喜的安排,現在她卻不忍心答應下來,眼泛淚光垂首道:「妾並無此念,惟願長侍陛下。」
「走罷,該走須走,若眼下不走,以後未必能輕鬆離開。你走了,朕於世道便再無虧欠,再無遺憾。」
皇帝嘆息一聲,繼而臉上又流露出威嚴之色:「朕也該走了,離開這裏,去朕該去的地方。天子居中,豈可久居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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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送公主離都的儀駕隊伍堪稱龐大,除了沈家本有的千餘人外,尚有兩千宿衛禁軍。旌旗招展,威儀十足。
除了這些隨員之外,尚有太常華恆以下等數十名台城禮官,他們要一直跟隨到武康沈家,在那裏主持公主與沈哲子的大婚。
這麼龐大的一支隊伍,若走水路還好,但諸多權衡後,最終還是選擇了陸路。畢竟大江不靖,時有羯胡或亂民木漂江上作亂,京口晉陵流民眾多,陸路雖然辛苦一些,但畢竟安全。但沿途的補給卻是很困難,雖然台中下詔沿途地方官署籌措給養,安排儀駕行止。但各地方情況不同,也難盡數妥帖。
這時候就體現出沈家作為江東豪族的力量,從離開丹陽開始,沈哲子便派人先行一步,通報沿途各家,希望能予以方便。一路下來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波折,各家雖然交情親疏不同,但也都給沈家面子,有人出人,有糧出糧,有地方的出地方,滿足了龐大儀駕所需。
哪怕在沈家世仇周氏所在的義興郡,都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周氏顯宗一脈雖
0197 醋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