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3 鵝鵝鵝

    行台大將軍府,同樣位於洛水北岸,但卻不入里坊,而是單獨創建一座小城,名為宣仁城。

    宣仁城東、南兩側俱為在建或是業已建成坊市,中間隔着兩座本就存在、又經深挖擴建的湖塘,西側便是規劃中皇城的位置。不過跟整座城池相比,皇城的建設進度並不快,到如今也僅僅只有最核心的太極宮才草成端倪,其他地方還僅僅只是一片圈禁起來的禁區。

    對於沈哲子而言,北上洛陽創建行台,日常倒也沒有太大改變,仍是事務繁忙,頂多就是辦公場所離家更近,不過前、後庭的距離。往年在壽春雖然也是如此,但當時他往往還要領兵在外征戰,留在都督府的時間反而不多。

    啟泰改元之後,各邊防線都已經鞏固下來,最近幾年也並沒有什麼大的開拓計劃,所以大多數時間都留在了府中,尤其今年入夏,興男公主並小兒阿秀北上入洛,老爹沈充也跟隨北上暫居,所以忙完公務之後,沈哲子便匆匆內返,侍父教子,生活充實且樂在其中。

    大將軍府內庭闊大,但卻乏甚園林之美,保持着一種樸素風格。唯一尚算精緻的區域,便是為妻兒所準備的起居所在。

    曲水竹林內,閣樓隱現,此時的閣樓里,迴蕩着戲鬧聲,偶或夾雜着一些稚童嬉笑。

    多年以後,大梁皇帝沈雒在行過宣仁小城的時候,仍會想起父皇帶他在暖閣暗室觀看影子戲的那個遙遠的午後。

    那時的他,剛剛抵達洛陽未久,對一切感覺都是那麼的新鮮,但所有的新鮮都比不上那活靈活現的畫影在潔白的皮幔上靈活躍動給他帶來的衝擊之大。

    童年事跡給人帶來的影響至深,以至於多年以後,在繁重國務之餘,他最大的消遣便是一人獨坐暗室中,靜靜觀賞一出《高帝破軍戲》,而後酣暢享用一餐鵝羹。

    於是,那個午後昏暗的暖閣,父皇耐心給他講述光影成像的道理,母后細聲絮叨他將要業荒於嬉,還有二弟沈英在一旁稚聲笑鬧,諸多記憶中的聲音與畫面,便俱都鮮活起來。


    「他已經觀了一個多時辰,今日的課業還都沒有做完,該要停了!」

    興男公主秀眉蹙起,抬手輕撣夫郎袍服抱怨着,只是自己兩眼卻還盯着那片光幕,間或抬手往另一側阿翎娘子懷中拍掌嬉笑的小沈英口裏塞進一塊牛乳飴糖,還豎起着耳朵仔細去聽那戲詞。至於缺席的妾室瓜兒,則還在靜養安胎。

    次子沈英的名字是老爹沈充給擬的,五人曰茂,十人曰選,百人曰俊,千人曰英,也是一番嘉許。至於小字,則名蒲生,乃是其母崔翎娘子給起的,是為了紀念早年那一段艱苦歲月以及夫郎將之由苦海打撈拯救上來舊事。沈哲子不願強阻阿翎娘子一番緬懷,也就只能對不住那還不會反對的沈蒲生了。

    頭戴着絨線虎頭帽的沈阿秀聽到母親這厭聲,反手便緊緊抱住父親臂彎,可憐兮兮道:「我在南邊,天天都想念阿爺,阿爺事跡威武,我真想再看一遍……」

    沈哲子還記着此前這小子入洛望見自己那怯怯怕生的樣子,但聽到這奶聲奶氣的拍馬屁,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擺手吩咐道:「再演一遍。」

    不過這小手段雖然有效但也有限,影子戲又演過一遍後,縱然這小兒還要蹬腿哭鬧,也被其母拎起了髮辮拽出暗室,委委屈屈的被按在書桌前,噘着小嘴自己研墨。

    每當眼見這一幕,沈哲子便不免對興男公主心生怨念,原因則是這母子早前在建康都中的一樁舊事。

    啟泰改元後,老爹沈充便也卸去了台事,每天最大消遣便是變着法的在家寵溺孫子。每每公主要做家教啟蒙,老爹便笑言我家阿秀非是俗種,無需尋常苦教,才器自能壯成。於是後來興男公主便專教小兒書法,老爹便再也不賣弄包庇了。

    世事艱難,何至於此啊!自己不過是筆力稍欠,招誰惹誰了,竟然殃及兒輩!

    看到這五歲小兒端坐在案前,稚嫩小臂空懸執筆,沈哲子便覺一陣心酸。無奈最毒婦人心,公主專挑他軟肋下手,讓他也不知該要怎樣包庇小兒,總不能眼見小兒以後也如他一般,寫上區區四個字的碑文還要找人捉刀。

    然而興男公主毒手卻不止於此,沈哲子腋下夾着蹬腿擺臂的沈蒲生正待要退出,卻被興男公主給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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