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試驗過那一批大將軍炮的威力後,沈哲子才在宿城裏就近接見了桓宣。
「不知桓侯今日抵境,居然未有親迎,實在是失禮。」
雙方各自坐定,沈哲子笑語致歉。
桓宣連忙還禮,只是心裏多少有些怪異的感覺,因為沈大將軍實在是太年輕了,比他的兒子還要小得多。雙方身份勢位雖然不能說是雲泥之判,但差距也是極為懸殊,不可同日而語。
最重要的是這差距並非出身等因素先天註定,若是深作追究,他南渡而來便為元帝百六掾之一,起點之高甚至就連沈大將軍之父沈充都比不上。因此每每入見沈大將軍時,看到那年輕臉龐,桓宣心內多有挫敗感滋生,迷茫於自己這奔波勞碌半生究竟意義何在,久久不能釋懷。
但無論心裏有再多奇異感想,桓宣也是不敢流露出來,只是恭聲道:「末將受令之後,雖欲即刻北行,然則終究才淺力弱,部伍轉戍諸多庶務糾纏,奔行遲緩,還望大將軍恕罪。」
「桓侯言重了,襄樊強軍久來便為荊鎮勁旅,桓侯典軍治民井然有序,才力之高朝野俱都有目共睹。若非今次用事所涉廣泛,我居洛邑須臾不能抽身,應該是我要下鎮訪問桓侯才是。」
沈哲子又笑着說道,眼下桓宣可以說是行台直領各部王師之中唯一不在嫡系之內的典軍宿將,所以他對其人也是更加的禮遇。
若是郭誦等部將受命後,在沒有特殊狀況下一直拖到期限末尾才來復命,他絕不會這麼輕易揭過去。當然襄樊所在自有其特殊原因,桓宣行程遲緩也未必就是其人意願。為了維持和諧共事,稍作區別對待是難免的。
大將軍雖有禮待,桓宣卻並沒有就此高興起來,他能感覺到這禮遇之中伴隨着一種客氣的疏遠。而類似的態度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在其過往生涯中所從事的那些主官主帥們,幾乎都是如此。
不過桓宣本身也不是阿諛求幸之人,稍作收拾心情,便又將自己所部調集情況稍作交代:「七月受命以來,末將便召集治中各路人馬集結南陽,至今已集七軍九千三百眾,另配役卒一萬三千餘名,牛馬行車、弓甲械用所配俱籍錄在冊……」
說話間,桓宣親自將所部各種軍務籍冊呈送案上,退而待命。
沈哲子拿起籍冊稍作翻看,也是忍不住對桓宣連連加以稱讚。老實說,在大將軍府所統各路人馬中,襄陽所體現出來的這種人、物集結效率算不上出色,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的居於末席。
但是大將軍府下這各路人馬,本身都是立於行台這個深厚的根基上,而且各種軍役配給制度都有着成套的配合。
像是早年淮上對陣石虎,沈哲子感慨於羯趙的戰爭動員力之強,而經過這些年的建設與發展,行台在這方面效率較之那時的羯趙又不知強了多少倍。
眼下若再進行一次大戰,可能石虎還沒有走出洛陽,沈哲子已經可以率領各路大軍將他們團團圍堵在河洛之間!當然這樣的動員力之後,意味着累積數年的資源大量消耗,若是無節制的頻繁發動,很快就能將整個行台拖垮。
襄樊所在,在原本的荊州便屬於相對邊緣的勢力,如今歸入行台,彼此間也是多有隔閡。譬如桓宣所言九千餘名戰卒便分為七軍統領,這在行台王師中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行台王師編制就是標準的一軍三千人,唯有中央軍性質的勝武軍等四軍才是五千人的編制,其他甚至就連軍府預備役兵卒都要循照此例。
襄陽軍隊編制混亂,便意味着軍隊旗號指揮系統的混亂,意味着豪強軍頭們各自部曲私擁之勢難以根除。一人擁眾兩千餘要為軍主,一人擁眾七百人也要為軍主,若是不能滿足他們的訴求,便有可能指揮不動。
而軍隊的各級編制,不僅僅只在人數的區別,陣仗的演練,戰鬥中行伍的配合,包括後勤給用、各種資械搭配,乃至於事後的計功行賞,統統都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如此所帶來的管理難度之大,將會是成倍的增長。
桓宣面對如此複雜的情況,還能勉強跟得上行台的動員力,也足以說明其人能力以及在襄陽所積累的威望的確不虛。
「若非襄陽地重,尚需桓侯這種久鎮宿將坐治,我真希望能將桓侯召入行台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