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碻磝津東南側三十多里外,有一條不算寬闊的河流。跟滾滾大河相比,這條小河不過髮絲一般微小,最寬處也不足十丈,狹窄處更是飛馬可躍。
河流雖然不大,但橫陳在原野中仿佛一條玉帶,也澆灌出幾百頃可稱良田的沃野。晚夏初冬,農忙最甚,清晨天色還未亮之際,早有農人披星戴月離開住所,手提着鋤頭步入田間,開始辛勤勞作起來。
這一處據點並不是一個尋常的村邑,而是用於安置河北流人的屯所。屯所規模不大,五六十戶人家,周邊一百多頃的土地連帶兩個河灣之間的葦塘、樹林,便是他們生產勞作的範圍。
屯所規模雖然不大,但也駐紮着二十多名軍士,由一名什長率領着,防備鄉境盜匪與郊野猛獸是綽綽有餘。但終究規模有限,倒也沒有特意營造堅固高大的塢壁,只是在居舍周圍架設起一圈的籬牆,連帶左右兩個出入口各自一座丈余高的箭塔望樓,用以拱衛村邑中那幾十戶民舍。
什長是一個年近四十的粗壯漢子,下巴處有一道猙獰的刀疤,他在村頭哨望半夜之後,心情本就欠佳,剛剛準備打個瞌睡,便又被村民叩叫打開籬門的聲音吵醒。
「你們這些勞碌傖鬼,不是告訴過你們,近來野中不太平,田事先放緩幾日!」
什長從望樓上探出頭來,指着下方準備出門勞作的村民沒好氣的呵斥道。但那些村民也不退去,臉上掛着稍顯諂媚笑容,只是那麼定定望着什長,看樣子不開門,他們是不打算退回了。
什長面冷心熱,長久相處來下,村民們對他便也少於敬畏,眼見這些村民喝罵不回去,他也頗感無奈,略作猶豫,還是讓人打開了籬門將村民放出,只是不忘惡狠狠叮囑:「察到動靜,即刻奔回,野中那些豺狼殺人不眨眼,可不會顧念你們田裏幾根雜苗!丟了性命,什麼都沒了……」
村民們只是憨笑,看到籬門終於被打開得以放行,又有人滿是笨拙的對什長作揖致謝,什長則沒好氣擺手催促他們速去速回。
百多名村民直奔河灣處的農田中,之後便動作熟稔的開始清除雜草、掐苗整田。嚴格說來,這些土地、農具包括之後的收成,都不屬於他們,他們只是代為耕作,之後所有的收穫都要統一收繳到碻磝大營,而後再按照丁口回撥給他們一定的口糧。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竟年勞碌就全無所獲,只要上繳收成達到一個定數,他們就會正式入籍成為行台郡縣管轄的民戶,並有了計丁授田的資格。河南各地滿是膏腴沃土,只要能夠得授田畝,再辛苦數年,便能徹底的安定下來,於此紮根繁衍,遠離河北那鬼域之地。
眼下這時節,正是農事最要緊,若在此刻怠慢於農事,之後秋收肯定遠遜預期,他們或許還要晚上一年才能落籍授田。當此時節,這些村民們怎麼甘心待在居舍中,眼巴巴望着已經付出小半年勞作的田畝荒蕪。
清晨之後,陽光漸漸爬高,天氣也變得炎熱起來,村民們也都一個個汗流浹背,本就被曬得黝黑的臉龐潮紅湧現。有些孩童已經熱得哭叫起來,但大人們卻無暇關照他們,或是逐入林蔭,或是塞進渠塘中浸泡河水。
上午時,什長儘管不喜他們不聽訓教,還是讓人送來滿滿兩大竹桶的涼湯,並叮囑他們切記不要至夜不歸。
午後,農人繼續勞作,除草事務已經做完一小半,灌溉也在同步進行着。儘管身體已經是勞累得很,但是看到那些在炎炎烈日下仍然長勢喜人、青蔥壯碩的菽、谷枝苗,嘴角便泛起着實歡欣的笑容。
突然,悠遠的郊野中突然隱隱約約響起異聲,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不乏老農下意識抬眼望向萬里無雲的天幕,眉頭便皺起來。
此時雷響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一旦不合時宜的降下雨來,田地被雨水浸泡便泥濘起來,不再適合鋤草。一旦任由那些雜草在土地中爛長几日,必然會瓜分更多土地肥力,影響收成。
「不是雷,不是雷……」
又過片刻,聲音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一個老農傾聽良久,嘴角便咧開,露出由衷歡快的笑容。
然而這時候,田地另一側突然飛奔來兩個身影,那兩人一邊奔跑着一邊對田中農夫們揮手大吼道:「歸舍,歸舍……賊人犯境!」
1306 河南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