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憑欄而靠,見到探春和李紈、惜春正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但轉過眼,迎春卻獨在亭邊花陰下,拿着個針兒穿茉莉花。薛蟠難得注意到迎春,迎春素來沉默,府裏頭人都說這二姑娘是鋸嘴的葫蘆,說不出什麼精彩的話來,不得長輩寵愛,自然也就是被忽視的命運,何況邢夫人因為自己個無所出,素來不體恤賈赦的子女,迎春原本是庶出,自然更是忽略的地步,賈母對着孫女一輩之中,也就是看中寶玉,其餘的不過是爾爾,故此迎春素來是被忽視慣了的。
迎春老實無能,懦弱怕事,有「二木頭」的諢名。她不但作詩猜謎不如姐妹們,在處世為人上,也只知退讓,任人欺侮。可這被忽視之人,也有自己的情趣,也有自己的喜愛,這個時候薛蟠倒是覺得她這樣仔仔細細的穿着茉莉花,溫和默靜,別有一番風采。
薛蟠走近了迎春,只見到迎春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薛蟠咳嗽一聲,笑道,「二妹妹這是在做什麼呢?」
迎春小小的被嚇了一跳,拿着手捂住了胸口,臉上閃現過慌亂之色,見到是薛蟠,這才安心下來,「原來是薛大哥哥,倒是嚇了我一跳,」迎春溫和笑道,「我見到這茉莉花開的正好,故此拿着針把他穿起來,這樣做成手釧,」迎春朝着薛蟠揚了揚手腕,只見到如玉的肌膚上被絲線連成了一串茉莉花,茉莉花雪白,印在肌膚上,零零碎碎,還真是好看。「如此可好看嗎?」
薛蟠點點頭,「二妹妹的性子,有些像茉莉,雖然花兒不艷,但沁人心脾,旁人是萬萬比不了的。」
這話說出來薛蟠才覺得不該如此調笑,迎春聽到這話果然是有些羞澀,低着頭捏着手帕不言語,這時候寶玉忙請眾人入亭,看今日的詩如何做,薛蟠原本有些窘迫,聽到這話,才如釋重負,「二妹妹咱們去瞧一瞧,雖然我也不會作詩,瞧瞧熱鬧總是好的。」
迎春笑道,「薛大哥哥才華橫溢,只是不想和我們閨閣中人玩鬧罷了,我卻是實在不會,說起來,」迎春有些悵然,「似乎我這什麼事兒都不如別的姐妹,林妹妹和寶丫頭倒也罷了,原本就是比不上的,四妹妹會畫,三妹妹也是能作詩寫字的,我卻是什麼都不會。」
迎春似乎有些自卑,感嘆自己樣樣不如姐妹們,薛蟠忙道,「這能說會道有能說會道的好處,這不善言語的也有不善言語的好處,二妹妹你想想看,這廟裏頭的菩薩,每日都是不言不語,一言不發的,可偏生就的這麼多人敬着他?可見這沉默是金,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最後沉默是金四個字,倒是說的很不錯,只是前面這個比喻不倫不類,有些讓人忍俊不禁,迎春莞爾,「薛大哥哥說的倒是有些意思。」
兩人入了亭中,見到寶釵正在論起這一次的菊花詩,「起首是《憶菊》;憶之不得,故訪,第二是《訪菊》。訪之既得,便種,第三是《種菊》。種既盛開,故相對而賞,第四是《對菊》。相對而興有餘,故折來供瓶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覺菊無彩色,第六便是《詠菊》。既入詞章,不可以不供筆墨,第七便是《畫菊》。既然畫菊,若是默默無言,究竟不知菊有何妙處,不禁有所問,第八便是《問菊》。菊若能解語,使人狂喜不禁,便越要親近他,第九竟是《簪菊》。如此人事雖盡,猶有菊之可詠者,《菊影》《菊夢》二首,續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殘菊》總收前題之感。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寶玉喜道,「如此一虛一實,原本詠菊乃是尋常之事,每逢金秋都是要如此一番,但寶姐姐這一次和雲妹妹的這個帶了一個詞兒,加上在這菊上,倒是分外不同了。」
探春也問道,「如何做法?是每人做一首?還是每人都做這十二首?」
湘雲解釋道,「都要七言律詩,也不限韻,誰能那一個就做那一個。有力量者十二首都做也可,不能的作一首也可,高才捷足者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許他趕着又做,罰他便完了。」
黛玉放下釣杆,走至座間,拿起那烏梅銀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丫頭看見,知他要飲酒,忙着走上來斟。黛玉道:「你們只管吃去,讓我自己斟才有趣兒。」說着便斟了半盞看時,卻是黃酒,因說道:「我吃了一點子螃蟹,覺得心口微微的疼,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