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康的房間在華國人的小院內,跟旁人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卻很好認, 門旁邊種着一叢修竹。
琳琅走過去的時候,風吹過竹子, 竹葉簌簌的響着, 有些落在她身上,帶着一種溫柔清淡的繾綣感覺。
她聽過璃兒的匯報,那日驟然遇襲,盛雁率領一群侍衛對抗那頭猛獸,韓子康獨自一人攔在澹臺子澤車前, 擋住了三波北朝刺客。
他身上受了極重的內傷,如果不是後來盛雁用真氣給他續命, 葉歡金針延脈, 恐怕好不起來。
就算經過累月的休養, 現在已能坐臥如常, 但他原本就受損的身體, 現在不經過長年的調養,恐怕難以恢復受傷前的狀況。
說到後來, 璃兒十分擔心的對琳琅說:「公主心裏要有準備,韓公子他,臉上還着了一刀。」
琳琅聽得心都擰了起來,喉嚨發緊, 強笑道:「沒死就好, 就好。」他是她第一個看上的男人, 她喜歡他身上諸多品質,卻還真的沒怎麼看重過他那張臉,比較起來,她更垂涎的還是他的身材。
但既然璃兒這麼擔心,看來他也許就是這樣想的。色衰則愛馳,他們都是這樣看她的?
多可笑!
她卻差點流下淚來。
她站在那叢竹子下面,一遍遍的想,如果當初不是貿然答應了公主的請求,正好讓他誤會了,又正好來不及解釋便就此分開。
如果他不是誤會了自己的心上人是澹臺子澤,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拼命的護在他的車前,是不是就不會受傷?
可惜這是個沒有如果的世界。
她寵着他愛着他,他卻不把自己當人看——僅僅因為這麼一個誤會?她甚至還來不及知曉的時候,傷害已經產生了。
她覺得胸口一陣陣揪心的疼痛,一時之間竟然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一次次的在竹下徘徊。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那間房間的窗戶「吱呀」一聲推開了,韓子康的身影出現在窗後。
他身上穿着件薄棉的中衣,肩上披着一件短打外衣,平靜的站在窗前。他的臉,左邊的一側,有一道很清晰的血痂,從眼角一直延續到臉頰,非常的清晰,讓人無法忽略。
琳琅呆呆的站在竹下,跟他隔着道窗戶對望着,天色暗了下來,風越來越大,落下來的竹葉子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堆了不少在她頭上肩上。
韓子康跟她靜靜的對望着,一雙又黑又沉的眼眸閃過一絲隱隱的情緒,見她始終發呆,沒有想要走近,仿佛無聲的出了口長氣,他退後一步,準備關上窗子。
&等一下!」琳琅回過神來,幾步衝過來,一把攔着要落下的窗子,差點把手給夾在裏面。
韓子康倒抽了一口涼氣,趕緊伸手重新抬高了要落下的窗戶,不贊同的抬眸,「公主,這麼晚了您……」您就站在外頭吹風,不冷嗎?
琳琅讀懂了他沒說出口的話,「子康我好冷啊,讓我抱抱你。」她從窗戶探進身去,不由分說一把摟住他腰,把腦袋埋在他胸膛。
韓子康明顯僵住了,保持住手托着窗戶的姿勢,也沒有說話,兩人隔着個窗,就這樣靜靜的抱着。
過了片刻,他低聲問:「公主,要進來嗎?」
琳琅抬眸瞧了他一眼,見到他微微垂目在瞧她,院子裏遙遠的燈光,隱約投影在他黑琥珀一樣沉靜的黑色眸子裏,一種柔軟的情愫,仿佛海底的水草,緩緩的隨着夜色蕩漾着。
他軟和下來了,真好!
她笑道:「我自然要進來的。」
她將手把在他撐着一半的窗戶上,把它再往上掀了掀,然後撈着裙子,另外一隻手在窗台上撐了一下,就那樣從外面翻了進來。
大概這副形象實在慘不忍睹,韓子康略微瞠目,一時間都忘了把窗戶放下來,只覺公主輕快的到了他身後,從背後又一把把他摟着了。
他僵了僵,趕緊關上窗。
&主。」他輕輕掰開她的手,回過身來,讓自己臉上未愈的傷疤暴露在房間的燈火下。
在公主認真的逡巡下,他有點心虛。其實這一刀,他當時並不是避不過去的,但當時他不知在想些什麼,腦子一亂,竟然就慢了一分,讓那個北朝人的刀子照面來了這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