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寶祿的長袍都被冷汗濕透,看到眼前一幕他不住在胸前畫着十字,等到眾人圍上去將那倒懸在空中的工人解救下來,他們方才想起去尋找出手營救的人,只看到繩索栓在了立柱上,出手營救之人早已人去樓空。
杜寶祿也不知何時不見了,其實他並未走遠,只是去追那名出手救人的民工,那民工來西開教堂工地已經有兩個月了,他沉默寡言,每天來了就是上工幹活,和其他同事很少說話,因為是零工,所以每天拿了錢就走,就算和杜寶祿這個僱主交集也很少。不過杜寶祿對此人印象頗深,認為此人吃苦耐勞,無論每天工作如何辛苦都從無一句怨言。
那民工似乎知道有人在跟蹤自己,開始加快了步伐,杜寶祿本就肥胖,再加上穿着黑色長袍,已經是氣喘吁吁,他用並不熟練的中文道:「嗨!先生,你等等,你等等我……」
那民工停下腳步,他的臉上生滿鬍鬚,氈帽壓得很低,不過仍然可以看到氈帽下那雙憂鬱的眼睛。
杜寶祿道:「我沒別的意思……你今天的工錢……」
民工搖了搖頭道:「留着吧,算是我留給教堂的一點小小意思。」說完他大步向前方的小路走去。
杜寶祿大聲道:「你應該認識我的,以後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過來找我……」
民工走入樹林杜寶祿的聲音仍然在他的耳邊迴蕩,他停下腳步,抬起頭,看到樹上一對相偎相依的鳥兒,深邃的雙目變得越發憂鬱了。
遠處迎面走來了一個女子,那女子看到他,大聲道:「小獵犬,傻站着幹什麼?還不過來給我幫忙?」
那女子就是英子,這民工打扮的大鬍子年輕人自然就是羅獵了。羅獵看到英子推着一輛自行車,車後綁着滿滿登登的包裹,趕緊過去接過車把。英子擦去臉上的汗水道:「真是累死我了。」
羅獵認出這自行車是英子的丈夫董治軍的,這後面捆得小山一樣的包裹極其沉重,不知裏面裝着什麼。
英子道:「書,好心人捐贈的舊書,剛好送回去給孩子們看。」
羅獵嗯了一聲。
英子有些心疼又有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是怎麼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過去可不是這樣。」
羅獵露出一絲笑意,笑容顯得有些僵硬,他被吳傑從天廟廢墟救出,和眾人會和後不久,他就悄悄離開,眾人選擇返回滿洲的時候,他又繼續留在當地半個月,這半個月的時間,他去過新滿營,也去過雅布賴山,還去過西夏王陵,所有可能找到顏天心的地方他都去過了,然而他始終沒有找到顏天心的蹤影,其實他也明白,縱然找到顏天心,也只是她和龍玉公主的綜合體罷了。
顏天心的部下已經宣告了她的死亡,顏拓疆收拾舊部,回到了新滿營並重建那裏的一切。
羅獵沒有去找顏拓疆,在認清現實之後,他離開了甘邊,不過他沒有選擇去白山和朋友們會合,也沒有選擇返回黃浦的小教堂,他來到了津門,來到了他幼年時曾經和母親一起生活過的地方,這裏有他的童年,有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羅獵畢竟不是孤狼,並不是每次的受傷都要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默默舔傷,父親給他的智慧種子,龍玉公主幫他吸收的慧心石,他這段時間驚世駭俗的經歷已經讓他的胸懷和眼光超越了這個時代,對生命和永恆擁有自己獨特的看法。
雖然親眼見證了顏天心腦域世界的崩塌和毀滅,可是羅獵至今都沒有承認她的死亡,羅獵堅信她一定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等着自己,又或是宇宙的某個角落,又或是某個不為人知的時空。
英子從羅獵的頹廢就知道他必然遭遇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挫折,她和爺爺所做得只是接納這隻受傷的小獵犬,他們心有默契,他們並不詢問,只是為羅獵提供一個住處,甚至很少主動去找羅獵,他們知道他需要一個獨自思考的空間。
羅獵推着自行車,英子在後面扶着,羅獵推得很穩,她只需要將手放在上面,根本沒有幫扶的必要,英子忽然很嫌棄地說了一句:「邋遢!」
羅獵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並不歡快,英子聽到他的笑聲就已經滿足,馬上用銀鈴般的大笑蓋過了羅獵,停下笑聲道:「你朋友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