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哥,你也大學畢業了,該帶着兄弟們進城,去干一番大事業了吧?」
農家炕頭上,酒宴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這話的人叫二蛋,是個胖子,長得圓頭圓腦圓肚皮,時常露出一臉的賤笑。
被尊為樂哥的大學生名叫於樂,臉上的黝黑其實還沒怎麼褪盡,仔細看的話,也算是濃眉大眼吧。
劣質白酒喝了不少,於樂話就有大舌頭:「帶你們不急,哥還得緩一緩。要不然哥先帶着芳去干一番大事業?」
「行!芳你先拿去用」二蛋打了個酒嗝,雙手撐在大腿上,使勁地睜着眯縫眼。
話沒完,他的腦門上就挨了一筷子,「胖子,你不胡八道會死吧?」
芳扎了兩條麻花辮,胖乎乎白嫩嫩的,削肩蜂腰,該大的地方都挺大,動作大了還抖。
怒是真怒,敲是真敲,抖也是真抖,屋子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元旦時,二蛋和芳訂婚了。於樂在城裏沒趕上,過年回家,二蛋就專門為他補辦了一桌喜酒。
陪客還有四人,都是一起長大的夥伴。
山里娃上學艱難,輟學的多。
芳貴為村長家閨女,勉強上到了高二。二蛋是村會計的兒子,求學之路就走得短了些,只上到高一。
這兩人訂婚,也算是村二代強強聯合了。
再加上於樂,全村的同齡人也就他們仨上了高中。
當年上學時,三個夥伴一路翻山越嶺,有打有鬧,有有笑的。
芳家裏條件最好,伙食也好,於樂其實沒少跟着沾光,二蛋反倒是被隔在外邊的。
當然,如果沒有於樂這個學霸的引領,芳或者也早就輟學了吧,但她也沒能走到最後。
中學時代,於樂是輝煌的。他卻是沒有想到,輝煌來得太早,褪得又太快,人生的巔峰居然就是高考了?
於樂是皂戶屯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是十里八鄉的第一個大學生。
外面的世界很大,對一個初次進城的山裏娃來,一切也太過艱難。
從自視甚高的於樂,進城後突然就發現,自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啥啥都不行。
最要命的是,連學習成績都比不過別人多了都是淚。
大學裏,於樂毫無存在感,灰溜溜地獨來獨往。
畢業後,於樂派過傳單,賣過保險,當過二手房中介,送過快遞
幹得最久的,應該是外遞哥了吧,一直干到除夕才回家過年。
呵呵,帶領夥伴們進城送快遞嗎?
呵呵,果然是好大的事業
「樂哥,我們不着急,你先在城裏打打基礎。」有夥伴再次敬酒,親熱中帶了些恭維,還下意識地彌合着身份上的差距。
「好,好!」於樂也再次一飲而盡,嘴唇都僵硬了,酒液順着嘴角淌出來,前襟濕噠噠的。
「樂哥不能再喝了!」芳攔住了下一個夥伴,恍然間有所察覺,卻也不是很肯定樂哥好像心裏不痛快,像是在借酒澆愁?
叫芳的人,芳心都細膩,不覺中就緋紅上臉,幸虧喝了酒。
「嘿嘿,高興,今兒真高興!」於樂其實有坐不直了。
「二蛋,你把樂哥送回家,樂哥被你們灌醉了!」芳瞪了二蛋一眼,又兇巴巴地掃過四個夥伴。
夥伴們都很無辜地訕笑,七嘴八舌地道,「樂哥好人呢,還跟時候一樣,一架子沒有!」
「不用,不用,我能行!」一架子沒有的於樂,器宇軒昂地出了門。
山村的夜晚,才是真的夜晚。
天上繁星,地下伸手不見五指。
冷風吹,肚子裏熱,所謂酒壯慫人膽。
於樂突然有一種回到主場的感覺,咬牙徹齒地加快了步伐。
我是於樂!
十里八鄉我最牛!
我一定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別看我只是一隻羊,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天空因為我變得更藍,白雲因為我」
「噗通!」
仰望星空的於樂,豪情滿懷地踩進陰溝里,摔了個英明神武的大馬趴。
沒人看見吧?
於樂第一時間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