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何為?但若臣不臣,君不君,此話又猶如空響,徹骨而不入心。這大魏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大魏了,若不如此,宣齊帝的三子四女就不會死得一乾二淨了。且不提那些在王位鬥爭中失敗的人,就說那勝券在握的三公主。她竟然是在登基前得病而死,其中內情細想便叫人毛骨悚然。
王台之下,皆為魏臣。可他們還算是臣嗎?殺起皇帝、儲君、皇嗣,眼也不眨。笑談之間便是腥風血雨。葉黛暮在御花園找到血跡斑斑的瓷片之時,便想到此處。她的父親,敦誠帝大概也是被不滿其政的大臣殺死的吧。
敦誠帝為王爺時,既無封地也無政績,連詩書禮樂也無一出名,唯一被人津津樂道的不過是他的風流韻事。衝冠一怒為紅顏,竟拋棄了江山王位,榮華富貴,這樣驚天動地的笑話,大概再過幾百年也不會被人忘記吧。
而作為這一樁笑話的成果之一,葉黛暮卻只感到了悲涼。難道真的是天命不可違?
她什麼時候會死呢?這些跪在台下,叩拜她的大臣們心裏大概已經向她,舉起了那柄飲血的屠刀。那刀子殺過太多的顯貴,她的伯父、她的父親、她的祖先,而她不過是其中最弱小的一個吧。她所面對的是盤恆在大魏六百年歷史,不,是這片大地幾千年的姓氏血脈之聯盟啊,在這國家之中盤根錯節的絕對勢力。
所能預見之未來,皆為黑洞。她不過是汪洋大海之中的一葉浮萍,無根無脈,不着天,下不落地,漂浮茫然,毫無生機。怎麼能不心生絕望?
但是現在,起碼是現在,她可以做些什麼了。不管他們是不是表面的恭敬,哪怕是用她的血肉去填,也要在這牆撕開一道口子。
只是對於他們來說,這大概是螻蟻將死之時微不足道的掙扎吧。
「戶部統計文書,將免除之稅賦匯集,呈於我。吏部輔助。若有紕漏、疏忽,百官同奏。」葉黛暮含着那一股不平之意,支撐着已經顫抖得身體牢牢佇立在王台之。「退下吧。」
眾臣退下,大殿空蕩蕩的。
盧淑慎在旁已經等候多時,一見如此,再不顧身份等級,沖殿去。葉黛暮已經感覺不到了,她連半聲也應不出來,眼前漆黑不能視物,四肢麻木不能動彈。盧淑慎趕緊扶住她,而葉黛暮一旦感受半分的力量可依靠,便頓時失了骨,滑倒在地。「陛下」
葉黛暮胸口發悶,如有巨石堵塞其中,她喘不氣來,手指拼命地抓住盧淑慎的手臂。盧淑慎衝着侍女們嘶吼。「快去喚太醫,快!」
不行,不可以。葉黛暮撐着的那口氣,又翻湧來。她狠吐一口悶氣,用力之猛以至面目猙獰。「不可!回去。朕無礙。」言罷,吐血不止,立時昏倒過去,不省人事。眾人驚恐萬狀。
「盧大人,這太醫……」青盞出聲。
盧淑慎抱住陛下,聲音顫抖。「不喚。回去,喚御輦。將陛下帶回去。派人喚姜瑛將軍。」
「可、可陛下嘔血了啊。」青盞捏着帕子擦拭的手已經抖顫如草。
「噤聲。回去。」盧淑慎含淚訓斥。「陛下之言,才是我等行事標彰。除此之外,皆為虛妄。」
晃動的轎輦,第一次如此牽動眾人的心。陛下,真的已經是陛下了。她們之中,有孤傲冷漠之人,有善言聞訊之人,有私藏別心之人,然而此刻她們大概只有一個名字,陛下之人。這是多麼榮耀的名字。
語嫣候在殿內等陛下回來,正在準備消暑的酸梅湯。門外急匆匆地衝進來的眾人一把將她扛了出去,叫她慌亂不已。眾人神色慌張,且多數連話也說不出了。語嫣還未問出什麼,便被帶到了陛下面前,一見陛下,連她也頓時失了言語。玄色的冕服被鮮血染紅,此時都已經凝固了。
「語嫣,快給陛下診脈。剩下的人去準備膏藥、被褥、湯水。」盧淑慎的下唇都已經被咬破了,她是其中唯一一個還能保持鎮定的人。守在一旁替陛下擦拭的青盞已經嚇得手腳發軟,臉色慘白。
這種情況叫人如何冷靜。陛下不就是如平日一般去個早朝嗎?出門前甚至還在撒嬌說想吃酸梅汁啊,怎會如此。語嫣摸向葉黛暮的手腕,拼盡全力才不讓自己的恐懼傷到陛下。脈搏跳得有些太快了。語嫣盡力去判斷,然而慌亂的頭腦還是令她一時察覺不出原因。
不可以。語嫣狠狠掐了
第壹佰玖拾章 與天斗,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