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一夢,終有一醒。
但請允許我在被現實喚醒前,做一場徹底的美夢吧。
葉黛暮抓住那隻手,靜靜地握住了,仿若搖曳中的小船遇見了唯一的燈光。
可是冰冷的溫度,瞬間將她驚醒過來。這不是夢。現實像一顆石頭塞進她的咽喉,堵得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的聲音全部被這無底的黑洞吞噬得一乾二淨。他語氣親昵,臉上卻一點溫情都看不到,如同第一次所見那高高在上的貴族公子一般。
說不出口。
自己那愚蠢的夢。
葉黛暮忍不住將自己的手縮了回去,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麼。有點餓了。」
「想吃什麼?」說到這一句,謝璇的表情竟然下意識地柔和了起來。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葉黛暮的異樣。再聽到葉黛暮的回答以後,立刻起身去準備了。
果然是個夢。他一點也不像夢中那般火熱,他的手一點都不灼熱,冷得像塊冰。他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怎麼可能會喜歡自己?不,他怎麼會有鍾情這樣的情緒。他是自由自在的,沒有牽絆的風。她卻是他路過的風景的其中之一罷了,也許還不是最美好的那一副。
葉黛暮揪着自己的頭髮,想用力撞一下牆,結果卻又膽怯地輕輕靠在上面。不想去想那個古怪又荒誕的夢了,葉黛暮琢磨起汴州的事情。現在已經運去十萬金了,與此同時,她可以用的小金庫縮水了不少,剩下的都是有印記不好變賣的貴重物品。謝璇那邊傳來的消息,已經收服了一支隊伍,專門發放糧食,同時整治沿路的秩序。
雖然做不到能夠平定整個汴州,但是至少從內部分化了一部分的災民。起碼不叫這天下處處如地獄,給那群已經一無所有的人留一線希望吧。葉黛暮掐着指頭,算了算目前她可以動用的物資,大概還有三分之一。
哎,如果有更精通這方面的人幫忙算就好了。等等,有一個人可以派得上用場,就是,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畢竟這件事牽涉過大,如果失敗,老師、謝璇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會被扣上叛亂的帽子。她這傀儡皇帝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們。說起來,她幹嘛要多管閒事。她想要的不過是安穩一世罷了。
如果周圍的人好好的,她寧願窩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管他春夏秋冬,管他風霜雨雪。她只要,她只要這一世安好。
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將她淹沒。她突然地就喪失了鬥志。做一輩子的傀儡,沒什麼不好的,起碼錦衣玉食,不需要自己勞作,不需要為物質所苦。她擁有高高在上的身份,可以得到所有她想要的東西,玉石、珠寶、美食應有盡有。她可以一生都活在這安樂鄉里。
瞳眸被夜色染就微涼。
直到一雙手輕柔地撫摸上這傻瓜一般哭泣的自己,葉黛暮才猛地驚醒過來。
「你為什麼哭?」眼淚模糊了視野,她握緊這夢一般的感觸,溫暖得叫人感動。可是這也是假的,這雙手不屬於她,他不過是她的黃粱一夢啊。只要是夢,終是要清醒過來的。
她若是安於現狀,便會死於這無煙的沙場。所謂的一世安好,不過是自欺欺人。她命懸一線,居然還渴望短暫的和平。愚蠢大概是一種無藥可救的病吧。她不可能永遠做一個傀儡,不是做這命運的獵物,就是做別人命運里的獵物。每一步都走在懸崖上。
「為什麼不能哭?」葉黛暮惡狠狠地反駁。她已經快要被這個無理取鬧的現實給逼瘋了。她想得到的東西是她絕對得不到的,她不想要的東西卻一堆一堆地累積上來,比如這個燙手的王座,誰愛要誰要去。
謝璇忍不住笑了起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可以,當然可以。但是只有一個條件。你只能為我哭。除此之外,我都不接受。如果你為別人哭,那就告訴我。」
「那你怎麼樣?」葉黛暮破涕而笑。
謝璇沒有說話,葉黛暮卻覺得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了,像是一片霧將她籠罩在其中了一般。「我會吻你,然後殺了他。」
葉黛暮來不及震驚,來不及有任何其他的感覺,她只感覺到了溫柔,讓她溺水一般沉浸在其中的溫柔。他的吻,如此的真實,將她所有的迷霧都如同用尖銳的刀鋒一般劈開。被覆蓋,被黏膩,被撫摸。他像是一整個世界,不,應該是比世界更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