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吃着,我看着,還要我出力保護個小丫頭片子。想得美。」一個矮小的小老頭縮成一塊,像一團陰影,憤憤地說着。
「那三壇梨花白,師叔你還要不要?」
「要。」
葉黛暮牢牢地盯着那鍋子,沒話找話地問。「為什麼說狐狸精會被你們這麼看?」
謝璇笑眯眯地倒了一杯酒,掀開桌子中間吊着的銅鍋的蓋子,熱氣沖涌了上來。羊肉、枸杞和白蘿蔔燉煮在一起的香氣滿溢鼻尖,口水都要掉下來了。謝璇用漏勺舀上滿滿一勺羊肉,盛在了葉黛暮的碗裏。「吃吧。小姑娘家家的,別問這麼多。」
「不許……敷衍……我。」這麼斷斷續續地說,是因為葉黛暮已經完全沉迷在了燉得軟爛的羊肉里,不僅香氣一流,連口感也是一等滿足。帶有羊肉特有的膻味,卻一點也不覺得腥氣,反而添加獨特的味覺享受。
更贊的是這吸飽了醇厚湯汁的蘿蔔,軟得用舌尖那麼一頂便化在喉嚨里了,變成一股甜滋滋的汁水滲透入五臟六腑,叫人不由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葉黛暮一臉享受的表情,叫樑上蹲着的人垂涎三尺,張大了嘴,差點漏了陷。
謝璇立刻轉移話題,給葉黛暮也倒了一杯,熱情地勸道。「吃你的吧。滿滿吃,配這羊羔酒,可是一絕。」
葉黛暮還想說什麼,卻立刻被酒香吸引了。這屋內早就被羊肉湯的的香氣填滿了,照理說,任何其他的味道都會被掩蓋。但是這酒香卻不然,仿佛是清晨的雨露帶着清新的香氣,撥開濃郁的香氣煙霧,展現出完全不同的世界。
將嘴裏的羊肉咽下,舉起小巧的白玉酒杯,一口喝下。口感很是飽滿,帶着絲絲甜味,餘味悠長綿軟。再夾上一筷子羊肉連着點綴的紅色枸杞,一口吞下。酒味還未散開,將那羊肉襯托得更加美味。
「好美味啊。」葉黛暮幸福地捧着臉,笑得一臉燦爛。
謝璇眼角瞟了一眼樑上。那樑上人正衝着他哀怨地擠眉弄眼,叫人好笑。謝璇無奈,趁着葉黛暮低頭吃東西的功夫,一個巧勁將手中的酒盞扔了上去。那樑上人伸手接住酒盞,一滴也沒灑。他喜滋滋地吮了一口,這才安分下來。
「你酒杯呢?」葉黛暮一抬頭,看謝璇一手夾着羊肉,另一手卻是空的。這可稀奇,只要這桌子上有酒,從未見過他手中空杯。這回連杯子都沒有了。
「什麼酒杯?」謝璇裝糊塗,晃了晃腦袋,順勢問了下去。「我酒杯呢?」
葉黛暮笑嘻嘻地說。「幼安,你定是有酒了。嘿嘿,青盞,去取個酒杯來吧。」
青盞也偷笑着去了,立時回來,手裏端了幾個新酒盞。「妾多拿了幾個,好供謝公子丟。」
葉黛暮被逗笑了,笑得前仰後翻。謝璇無奈地取了一個,重新斟滿酒,繼續喝了起來。
窗外的天空透着半紫的紅光,層層的雲朵鑲了刺眼的金邊,清風戲弄屋檐下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謝璇笑了。「你剛剛也太膚淺了。起碼要如李德載那般說吧。『金樽滿勸羊羔酒,不似靈芽泛金甌。』只這麼一句來形容美食,也太磕磣了。我可要和珵文抱怨,他這弟子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別這樣啊,你這個老古董。還有不許敷衍哦……」葉黛暮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勺子上吸滿了湯汁的老豆腐,用牙齒咬下一點來,心急地吞了下去。好燙!可是雖然燙口,美味卻也是成倍呢。「啊,好好吃哦。」她又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這個笑容令謝璇情不自禁地陷入了過往的思緒里。那是一張非常幸福的笑臉,像是黑夜裏的一點熒光,也像是沙漠裏的一滴泉水,美好得叫人不忍心打斷她。只是這樣看着她,嘴角也抑制不住上揚起來,微笑。
「是的。很好吃。」謝璇望着她,語調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舌尖的滋味似乎變得有所不同了。完全的苦澀之中慢慢地滲透出了一些若有若無的甜味。謝璇忍不住望着那張臉很久。人總是會被自己所沒有的東西所吸引,哪怕那個方向是死亡,宛如飛蛾撲火一般。
「好啊,被我發現了。謝幼安,你居然敢一個獨佔這北山居的羊羔酒,太過分了。只剩這麼一點了。」掀開門帘的是剛剛才分別的白元韶。也是喝得醉醺醺的,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第伍拾捌章 酒肆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