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兩個食盒，他打開盒蓋，拿起裏面的素食。香甜可口的饅頭吃進嘴裏，卻泛着酸，他吃一口饅頭，又夾一筷子素菜，動作僵硬，仿佛進行着機械的日常運動。
秉承着不浪費，他吃完了饅頭和素菜，但中午剩下的飯菜再也咽不下，這一口一口，味同嚼蠟。
最後一絲餘暉也退了下去，他起身去關窗，一扇一扇，慢慢關上，聞着乾淨的檀香，眼睛卻忍不住往那水潭方向看，腦子裏不由自主浮現出那晚的場景，即刻受驚似的快速合上了眼前這扇窗。
一樓窗戶全部關上，重新坐回蒲團上，打開經書前，似是不經意的抬頭往二樓窗台看了一眼，頓覺失落。
她不在，應該是失去耐心不來了，也好，也好......
想着也好，甚至覺得大鬆一口氣，但是心裏卻有一股酸澀泛上來，不過很快便被他以憤怒壓了下去。
妖終究是妖，狡猾，奸詐，欺騙！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閣樓里重新響起誦讀聲，在沒人察覺的後山，有道黑色身影飛了進來，而後停在閣樓二樓的窗台上。
她動作很輕，輕到等她來到身後，直到看見那拉長的影子，他這才反應過來。
迅速轉頭看去，便對上她笑意盈盈的黑眸，他不知一張明明艷麗之極的臉是如何露出這種清純乾淨的笑容的，只知道心中有怒氣升騰。
「你去哪兒了？」本只是想隨口問問，但問出來語氣都帶上了怒意，這樣的反應令他更加生氣，雖然他也不知道他是哪兒來的火氣。
「想我啦？」陶寶俯身笑問道，她的臉與他的臉相差不到一掌距離，這樣近，他也沒有避開，反而又往前一點，似乎是想壓倒她的囂張氣焰。
她笑了，離得太近，他只覺得有些恍惚，她問道：
「今晚月色不錯，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去哪兒......」話出口，還沒說完，她直接拉起他的手臂，帶着他飛出了閣樓。
今晚月色果真不錯，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
飛出金山寺，看見山下城裏亮起五顏六色的燈光，法海有一瞬間的愣怔，也在他這愣住的一瞬間，一頂黑色紗帽扣到了他頭上。
「從現在開始，你不是金山寺法海，只是一叫法海的凡夫俗子。」陶寶笑眯眯的看着他說道。眼睛亮晶晶的，被她這麼看着，他心中的反抗之意漸漸消退。
二人飛過西湖，飛過一棟棟亮着燈火的房屋，最後在西湖邊停下。
夜晚的西湖比白日裏更美，這邊宵禁不嚴，夜晚依舊有許多行人，湖邊有小販在賣夜宵，陶寶跑上前去買了一碗豆花，這才端着跑回來。
這一走一回，法海這才發現她今日打扮與往日不同。
黑色的廣袖留仙裙，其上有細碎的金色暗紋，原本在夜裏毫不起眼的黑衣也因此變得璀璨奪目。
先前一根歪斜垂在胸前的麻花辮也換成了別致的髮髻，右側鏤空髮髻里斜插一支金色步瑤，隨着她的跑動晃動，一閃一閃的，耀眼得很。
法海看見，四周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盯着她看呆了，眼露痴迷。
「好看嗎？」陶寶笑問道，順帶還轉了一圈，這才把手上的豆花朝他遞過去，滿滿的豆花，一點沒撒。
也就是看見送過來的這碗豆花，法海清楚明白的在心裏告誡自己，面前這個女人是妖。
見他沒接，陶寶秀美微皺，「特意給你買的咸豆花，你當真不要？那兩個食盒裏的東西你剩下那麼多，你確定你現在不餓？」
法海一怔，他沒想到她不過是在閣樓里停留片刻，就把他身邊的事物了解得那麼清楚，這令他覺得心驚。
「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低念了一聲佛號，往後退了一步。出家人不打妄語，他不能說謊，那就不必說出來。
「你當真不要？」陶寶眉眼徹底冷了下來，這臭和尚，明明餓了卻還不肯要，實在看着氣人。
隔着紗簾他也能清楚的看見她冷下來的眉眼，看了看那碗豆花，他還是選擇堅定自己的立場，搖了搖頭。
她明顯怒氣上涌，轉身便走，他以為她是要離開，下意識抬步跟了上去，卻見她陰陽怪氣的道：
「愛吃不吃，矯情什麼，你不吃自然有人吃！」
話落，她轉手便把手中的豆花遞到一男子身前，「公子，請你吃碗豆花。」
面對她的笑容，對方明顯招架不住，受寵若驚的接過豆花，正準備詢問佳人芳名，不曾想一聲破空聲從他耳邊刮過，驚得他手一抖，「吧唧」一聲，連碗帶豆花都掉到了地上。
那一塊一塊散開的樣子，爛得不能再爛了。
「這，這......姑娘，小生不是故意的。」
恐佳人不快，男子頓覺驚慌，正要道歉，沒想到就這一小會兒，佳人已經離開，尋不到蹤影。
男子愣了愣，想起先前那美若天仙的女子，看着地上的豆花怔怔道：
「莫，莫不是真是仙子下凡？我見到仙子了？」
男子神若癲狂，趕忙跑去同賣豆花的人要了個碗，跑回原地把地上的豆花一點一點拾起來。
而另一邊的法海淡淡掃了他一眼，袖中的手指來回搓了搓，把從石子上沾染的灰搓掉，這才跟上了前面那道格外耀眼的黑色身影。
荷葉亭亭立在水中，一簇一簇，把斷橋掩在其中。
這裏沒人來，陶寶翻身坐到了橋扶手上，面朝湖水，看着天上的月亮。法海一步一步慢慢走過來，在她身後半米處停下。
他開口問道：「你剛剛是故意那麼做的？」
陶寶回頭看他，一絲怒氣都不見，她笑問道：「你感覺到了什麼？」
感覺到了什麼？法海回想了一會兒，抬手撫上胸口，帶着不確定道：
「有點澀，酸酸漲漲的......」還有點後悔她把豆花遞過來的時候自己沒有接，還有點生氣。
那一瞬間，太多種複雜情敘跑出來，這種情緒影響了他大腦正常思考，以至於他做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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