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山活了兩輩子,雖然眼界比一般人通透,但也比其他人更惜命,不僅是自己,也包括家人。
這年月,公務員普遍才一千出頭的工資,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定期體檢的習慣,別說是農村,城裏人都未必願意自掏腰包去醫院體檢。
陳喬山早就建議家裏人去檢查下身體,可壓根沒人當回事,他也不是沒跟老奶說過,可換來的卻是一通數落,沒病去醫院?開玩笑,掙錢多不容易,你當錢是大風颳來的?
他有些懊惱,還是大意了,回頭安頓下來,一定得讓全家老小做個檢查,不過現在不是操心這些的時候。
……
已經是夜裏八點多,陳喬山去護士站走了一趟,然後找到了心內的科室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開着,裏面就一個中年男醫生。
陳喬山從護士那裏得知,晚上值班的醫生姓王,是心內科的副主任醫師,應該就是屋裏這位了,他敲了敲門,說道:「王主任,你好,我是302床的家屬,想了解一下我們家老爺子的情況。」
陳喬山姿態放得很低,沒辦法,見了醫生,任你是家財萬貫,也沒幾個敢拿腔拿調的,尤其是這年頭,看病難,醫生還是一個相當吃香的職業。
王醫生抬頭看了陳喬山一眼,心內科病人不多,基本都是老病號,今天就收治了一例新病患,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打聽的病人,這麼一想,他倒是記起來了,「302床是心梗,目前情況不太好,下午應該跟你們家屬交待過吧?」
人民醫院雖說在鄧州醫療條件最好,但心內和心外條件一般,只能收治普通病人,做一下簡單的分級診療和雙向轉診工作,一般的重病患都往南陽或者鄭州的大醫院送,王醫生記得很清楚,302床的情況很嚴重,根據病人的情況判斷,已經不是轉院就能治療的。
王醫生又看了陳喬山一眼,問道:「你跟病人是什麼關係?」
陳喬山說道:「病床上躺着的是我爺爺。」
原來是爺孫倆,王醫生心裏嘀咕了一句,做了二十多年的醫生,他已經見慣了生死,見陳喬山太過年輕,他說道:「行了,有空多陪陪老人家,具體情況讓你父母來談,你就不要摻和了。」
陳喬山大概能猜到醫生的心思,對方應該是出於好意,但他沒耐心等下去。
眼見都拖了一天了,不能任由老爺子繼續耽擱下去。
他掏出一個鼓囊囊地信封,放到王醫生面前的辦公桌上說道:「王主任,我知道,我們家老爺子情況不太好,但還請具體告知,但凡還有一絲可能,我們還是想試一試。」
「你這是做什麼?」王醫生原本還想假意推脫一下,不過手摸到信封,後面推讓的話生生又吞了回去,沒辦法,信封裏面厚厚的一疊,很紮實,估摸着怕不是得好幾千。
如今正是醫院紅包泛濫的年代,但小縣城的醫院醫療水平有限,心臟造影之類的小手術都做不了,紅包雖然經常收,但大多百把兩百塊錢就頂天了,像今天這樣大方的患者家屬,還是頭一回遇到。
陳喬山不等對方多說,又繼續道:「王主任,我就是想聽一句實話,我爺爺的病情到底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康復的希望?」
王醫生心裏有些驚疑不定,有的紅包不收不行,不然患者家屬不安心,有的紅包卻不能收,面前這個他還真有點拿不定注意。
猶豫一下,他還是說道:「小伙子,你爺爺身體素質不錯,但病情很不樂觀,我也不瞞你,心梗的黃金搶救期只有六個小時,患者送到醫院已經過了一夜,而且我們院還沒有手術的條件,只能轉診。」
王醫生略微遲疑了下,最終還是說道:「再一個,心血管疾病是老年人的常見病,服藥需慎重,老爺子情況比較危險,到我們醫院之前應該已經服用過阿司匹林和硝酸甘油。」
「但心梗最忌諱亂用藥,我們檢查過,你爺爺的心梗發生在右冠狀動脈的心臟下壁,這個部位經常伴發低血壓,而硝酸甘油是擴張血管的,不遵醫囑服用,會進一步導致病情惡化。」
陳喬山越聽越揪心,他也無心去想老爺子的藥是哪來的,直接問道:「王主任,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