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當李魚策馬衝進坊門的剎那,兩扇高而厚重的坊門也重重地合攏了,剪斷了最後一抹夕陽。
夕陽已落,月尚未升,依舊是黃昏。
李魚下了馬,牽着馬,慢慢向前走。
坊門雖已關了,只是禁絕百姓此時上街,坊中活動並不禁的。
有人端着飯,正蹲在自家門檻兒上,轉着大海碗,呼嚕呼嚕地喝着片兒湯。
有孩子大呼小叫地玩着捉迷藏。
在大姑娘小媳婦湊在一塊兒不知嘀咕着些什麼悄悄話,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開心的大笑。
也有幾個光着脊樑的老爺們兒圍成一圈兒,吆五喝六地玩着骰子,光線昏暗的已經快要看不清了,辨識點數的時候,只能撅着屁股趴在那兒看。
李魚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每一幕陌生或親切,都盡力地記在腦海中。
明日,他要去西市。
雖然他有「宙輪」在手,但很多時候,法寶也不是萬能的。比如說,明日去了西市,也許還未見到饒耿的面,他就被人亂刀捅死了,可能根本不會給他動用「宙輪」的機會。
如果他能成功地殺掉饒耿,也必須得逃命,撐到足夠的時間,才能發動「宙輪」,讓時光倒流。否則,他回到頭一天,饒耿也會死而復生,他的一番努力所為何來?
還有,如果他能成功地殺掉饒耿,再成功地逃出西市,是否就能活命?也不好說。他可以想見,官府會抓捕他,西市常劍南的人也會抓捕他,黑白兩道一齊出手,他要將被抓捕的一幕重複多少回,才有可能真的逃掉?
他不知道。
也許,這一遭真的會死掉,但是……他義無反顧。
從牢裏出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向皇帝承諾過,來年九月九,一定會趕回長安受死,唯有李魚不以為然,不僅是因為他已是兩世為人,他不想為之前的李魚承擔這殺人之罪,而且他認為被殺的人本就該死,他不該償命。
他並不是怕死,只是覺得自己不該死!
而明天的事,他必須得去,因為道義,所以無論生死。
然而,他又有着太多的不舍,對生的眷戀,對母親和吉祥的不舍,還有遠在隴右的作作。他答應過她,會早早回去,而今,已經過了歸期了,她那爆脾氣,會大光其火的吧?
李魚站住腳步,仰望天空,苦苦一嘆:「如果……我負了你,莫要怪我。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有時候,我也是無可奈何。」
……
一隻青瓷的陶盆兒,從裏到外,洗刷的乾乾淨淨。
一盆澄亮亮的井水蕩漾在盆中,仿佛碎銀流瀉。
一瓣、兩瓣、三瓣……
紅的、紫的、黃的……
乾淨美麗的花瓣,一朵朵撒進盆中清亮的井水之上,水中還倒映着一張俏美的臉龐。
這是七夕習俗,採擷各色鮮花,裝在盛有清水的盆里,露天置於院中。第二天用這盆水來洗臉,據說可以讓皮膚更加的嬌嫩白淨。
水盆放置好了,吉祥又像一隻穿花蝴蝶兒似的,跑進房間取了一根針、一條線出來。這根針同一般的針不同,一般的縫衣針只有一個針眼兒,而這根針是特製的,上有九孔,叫九孔針,專門用來「乞巧」用的。
這九孔針,要在夜色下引線穿針,到時候穿的針孔越多,乞的巧就越多。夜色昏暗,極為考較眼力和手指的靈活與穩定。吉祥姑娘……在作弊,她想先練得純熟了,晚上就能多穿幾孔。
七夕是女孩兒家的節日,女孩兒家在這一天「乞巧」,據說一旦織女降福,就可以變得心靈手巧。已然心有所屬的吉祥,當然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手好女紅,能有一手好廚藝。
「乞手巧,乞容貌,乞心通,乞顏容,乞我郎君多恩愛,乞我雙雙千萬年。」
吉祥輕輕地哼着乞巧歌,試着穿針引線。
「吉祥,我回來了!」
院門口傳來李魚的聲音。
吉祥吃了一驚,趕緊飛快地收好針線,掀開裙兒往裏邊側着一插,把針線藏起,歡喜地站起身來。
李魚一臉輕鬆地從院門口走進來。
馬被他寄放在坊正家了,李魚家裏並沒有馬廊,也沒備